正文 第201章 比目魚(2)(2 / 3)

先生說:“我出去拜客就來,不要吝氣,也不可交頭接耳,說甚閑話。”眾人說:“曉得。”遂拂衣而出。正生下位,對醜說:“先時說的話,你都記的麼?”醜說:“記得。”心中想雲:“他要打小譚,叫我做個幫手,我想小譚[提]我的曲子,怎麼好打他?也罷,口便幫他罵幾句,待他交手的時節,我把拳頭幫著小譚,著實捶他一頓,豈不是個兩全之法。”對正生說:“我幫你就是了。”正生遂向楚玉說:“你學你的戲,我學我的戲,為甚麼在師付麵前,弄這樣聰明,帶累我吃打。”譚生說:“是師父叫我唱來,與我何幹。”正生說:“就是師父叫你唱,你該回他不記得罷了。為甚麼當真唱起來!”遂以手拉楚玉的方巾說:“你既然學戲,自然該像我們,也帶一頂帽子。為甚麼頂了這個龜蓋?難道你識幾個字,就比我們兩樣麼?眾位快動手!”淨說:“大家捶這狗頭。”

三人打在一團。淨口裏罵的是楚玉,手裏打的卻是正生。三轉兩扭,遂將正生撲在地下。藐姑心下想道:“我假意去拉勸,一來捏住譚郎的手,與他粘一粘皮肉,也是好的;二來幫著譚郎,也捶他幾下,替譚郎出口氣兒。”上前捏住郎生的手,譚生會意,遂將藐姑一拉,藐姑遂將身一就,趁著眾人不防,雖未能盡情如意,亦不夠兩口相親。淨按著正生的頭,楚玉一手拉著藐姑,一手去打正生。副淨在旁解勸,正生在地下哭罵。

外說:“勸他們不住,待我假裝師父的聲口,吆喝他幾聲,他們自然驚散。”遂到門外,大聲叫雲:“是那幾個畜生,在裏麵胡吵,快些開門!待我進來。”果然驚散,各坐原位,去念各人的腳本。外遂並手搖擺而上。方才羅唕的那幾個,教人好不生氣。眾人見不是師父,又各吵鬧起來。外說:“當真待來了,大家念幾句罷。”藐菇上位,心中說:“方才勸他的時節,譚郎遞一件東西與我,不知甚麼物件,待我看來。”及至看了一遍,遂點頭雲:“原來如此,我有心寫一回字,又沒法遞與他。也罷,我看這一班蠢才,都是沒竅的,待我把回他的話,編做一隻曲子,高聲唱與他聽,眾人隻說念腳本,他們那裏知道。”遂對眾人說:“這兩隻曲子倒有些意味,待我唱他一遍:

金絡索來緘,意太微。知是防奸宄,兩下裏,似鎖鑰相投,有甚的難猜謎。心兒早屬伊,暗相期,不怕天人不相依。你為我無端屈誌,增憔悴,好教我難為意!

將他改作伊,正合奴心意。欲勸爹行,又怕生疑忌。我細思,有妙機,告君知,會合的機關在別離,這成群鷙鳥不忌唳!”

楚玉聽道:“有這等聰明女子,竟把回書對了眾人高聲朗誦起來。隻有小生明白,那些愚人,如在夢中一般。這等看來,他的聰明還在小生之上。前麵那一隻,是許我的婚姻;後麵那一隻,是叫我改淨為生之法。說這一般之中,隻有我好,其餘都是沒幹的。教我在他父親麵前,隻說不肯做淨。要辭他回去,不怕不留我做生,果然是個妙法。等師父回來,依計而行,便了。”

他師父回來道:

“出訪戲朋友,歸教戲門人。

般般都是戲,隻有賺錢真。

問你們的功課都做完了麼?”眾人說:“做完了。”先生雲:“你們都去罷。”惟有楚玉端然不動。先生說:“你為何不走?”楚玉說:“有話要講,所以不去,求先生喚東家出來。”文卿出來道:

西席呼聲急,東家愁悶深。

不因催節禮,定是索束金。

“先生叫弟,有何商意?”先生雲:“這個學生,叫我請你。他說拜別師父,叩謝主人,明日要家去哩。”文卿說:“如今學會了戲,正要出做生意,怎麼倒要回去呢?”楚玉說:“我初來的時節,隻說做大淨的,不是扮關雲長,就是扮楚伯王。雖然塗幾筆臉,做到慷慨激烈之處,還不失英雄本色。誰想十本戲裏麵,止有一兩本做君子,其餘都做小人,一毫體麵也沒有,豈是人做的事。”先生說:“你既不肯做花麵,就該明說,為甚麼要走呢?”文卿說:“既然如此,你就揀一個腳色就是了。正旦是我兒,移動不得,老旦認一腳色罷。”楚玉說:“把個須眉男子,扮做巾幗婦人,豈不失了丈夫之體。”文卿說:“做小生何如?‘楚瓊’這個腳色,還將就得,隻是一件,那戲文裏麵的小生,不是因人成事,就是助人功名,再不見他自立門戶,也不像我做的。”先生雲:“這等說起來,他的意思,明明要做正生了,我看他的喉嚨身段,倒是個做生的材料。不如依了他罷。”文卿說:“眾腳色裏麵,惟有生旦最苦。上場的時節多,下場的時節少,沒有一隻大曲子不是他唱,隻怕你讀書之人,受不得這般勞碌。”楚玉說:“不將辛苦意,難取世間財。隻要令嬡受的就受的,我和他有苦同受,有福同享,就是了。”文卿說:“把那做生的與你調過來,你做正生,他做花麵,再沒得說了。”楚玉說:“既然如此,隻得勉強從下。我老實對你說吧,起先入班還是假的,如今倒要弄假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