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遲遲不肯下令退避風頭,我們隻有死路一條啊!”
“沒辦法了,凡事以大局為重,我出去跟他拚了,就當是掩護你們,你們也趕緊撤走吧!”說道,他就蹭起身來鼓足了力將身旁的大漢踢開,悶聲吼著:“別猶豫了,你們趕快給老子滾!滾的越遠越好!不要再回來了!”
“這種為部族而戰的事兒,怎麼也得算上我一個吧?”一位外表硬朗,肌肉虯結的男子將右手握成拳放在左手肩胛骨上,嘴角抽了抽,他很想露出振奮大家的笑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他僵硬的扭了扭脖子,擺正態度滿臉決然的說:“以裏跕之名!”
“喂喂!你們好歹也得把我這個部落第一勇士給算上吧?!”隨即,一個身軀宛若獵豹的渾身力量充盈的年輕人露出滿臉笑意,不顧危險的高吼道:“以裏跕之名,揚我英雄輩出之地!”
“以裏跕之名!”
“以裏跕之名!”
……
毅然奮死的人不在少數,整個古稻場裏像山穀一樣傳出蕩氣回腸、巨吼聲不乏短缺的回音,裏跕部的族人們在無形之中仿佛已經不懼死亡了,這種渲染使得士氣盡皆為之一振。那名提出大局為重的男子,眼睛掃視著周圍一位位在部族危險時刻不肯撤退,甘願身先士卒的兄弟們,這句被傳揚千萬遍的古話,在這一刻才顯得那麼真實,那麼親切。
他心中暗歎一口氣,老天,真是不公啊。
“兄弟們!既然如此!”他一副悲天憫人的神色,說:“我們就要在這場戰役中身先士卒,以部落後人為中心,盡最大努力掩護婦孺弱小從此地撤退至安闕之路,我們直到現在,對敵人的來曆、以及此行有多少人馬依然一概不知。因此,為了保住我族希望,我已經有了一個計劃,但這個計劃還不夠完善,為了確保不出任何差錯,不過,需要大家的共同商榷。”
“長森大哥,現在可不是賣關子的時候,你盡管說,我們絕對相信你。”
“是啊,我們相信你!”
……
看著兄弟們一一表態,幾乎是把命都賣給了自己,那種相信的目光,使得長森堅定了信念,他掏出一張地圖放在地麵上。組織了一下語言,便出口成章娓娓道來:“安闕之路有三個關鍵點在危機關頭能夠保住一命。一個是食人地,這個地方看起來是絕地,但我試過,隻要在身上塗抹一些白狸果與正陽花的混合物就能不懼那些植物,大家一定記住了。”他手指點著地圖另一處說:“還有另一個是石刺小道,那裏該如何應對,大家都熟悉。還有這裏,花樹林,在那裏很容易迷失方向,正確通過的路程我曾經在其中作下了裏跕特有的記號,不用擔心,大家可安心進入。最後再從那裏逃向長儀山,這就是我的計劃,有些倉促了,大家有什麼意見沒?”
他瘦弱的身軀像是充斥著巨大的能量,有紊不亂的布置著一道道命令。實際上,這場事關生死的事情讓他手心已然滲出滿滿的細汗,地圖都隱隱有些被侵濕的跡象。大家都能看出他精神上的巨大壓力,隻是沒說話,仔細聆聽著。
“我沒有異議,就這麼來!”
那個雄壯威武的大漢說,然後他用詢問似的目光看向周圍的人,大家搖頭,並無其他想法。
長森麵色蒼白,他五指摁在地麵的地圖上,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慎之又慎地說:“兄弟們,你們時常外出狩獵,比其他人更清楚這三條路其中蘊有怎樣的危險,一個不甚就能導致全軍覆,你們真的沒有其他想要說的了?!”
“反正都要死,不如鋌而走險,還能獲得一線生機!”
有人當即吼道。
大家此次都盡相沉重的點點頭,氣氛十分壓抑。
沉默片刻後,長森搖搖頭。
“是我對不起你們,如果時間足夠,我一定能想出更好的辦法,我是部落的罪人……也罷,刻不容緩,就隻能按照計劃實施。”他吞了一口唾沫,繼續說:“蘇詩然洛勒,你的任務最為重要,你的身手在部落裏最好,因此你得負責引開那個怪物,其他人會全力輔佐你,進而讓族人們安全撤退,你明白嗎?”
“生死攸關,我聽你的。”
那個叫做蘇詩然洛勒的年輕人取下腰帶上的曲長彎刀,掂了掂手,隨意揮舞兩下,沉重地說道。
“嗯,另外,千陶山,阿奎,鹹鬆大哥,你們三人做事向來沉穩,帶領族人逃離的重擔就交給你們了。”
“我們會的!”
長森點點頭,然後毅然舉刀,眾人紛紛舉刀。
“你們的揮灑的熱血將會永記在裏跕後人的心中,你們的靈魂將會使後人們視為信仰,使他們在諾韃納橫掃千軍所向披靡之時永遠牢記我們今日之舉,他們將來會對敵人毫不留情的斬盡殺絕,為我們一雪前恥!我們此行是為了裏跕的明天而死,決不有一絲一毫的退縮,我們是光榮的戰士!”長森取下腰間的一袋米酒高高舉起,眾人也隨之紛紛取下腰間酒袋舉起,長森大吼著說:“我們一定得讓敵人看到我們的決心,那麼現在——讓我們幹了這酒,我們還是英雄!”
“咕咕咕……”
好酒下肚,眾人個個熱血沸騰,士氣一往如前。
“很好!其他人聽著,拿出我們的勇氣,現在就跟那些敢於入侵我族之蠻夷拚命吧,上吧,英雄們!”
長森摔下已空的酒袋,一馬當先握著彎刀就衝了出去。
“吼!——”
眾人緊緊相隨,以雷霆萬鈞之勢奔向叢林。
……
那個行走如飛的少年緩緩停了下來,又倒回幾步剛剛駛過的地方。他伸出手,在毫不起眼的地皮落葉中拎起一個渾身顫抖不停,顯然嚇得手足無措的男子,男子眼淚往下直流,嘴上卻不斷求饒損命。少年冷冷的注視著他,不為所動。他解下腰帶上掛著的匕首,‘噗——’血肉破開直直刺入他的心髒,在男子最後驚懼交加的眼神中,少年像隨手宰了一隻雞一樣,根本令他的神色生不起任何波動。他將此人的屍體隨便丟到一旁,幹淨利落、狠辣至極的老成手段令人極難想象這僅僅是一位少年。
此刻。
一行人齊齊巨吼,山林震驚的聲音正時傳到耳邊,聽了‘獵物’們不死不休的豪言壯語,他冷笑著淡淡的自語道:“嗬,臨死之前還想要拚命反撲?我倒要好好跟這群蠢貨雜碎過過手,還有什麼手段就全都露出來吧,別死了還不甘心……”
說完,重新拔箭射出,宛如一頭旋轉的毒龍攜帶著純粹的狩獵之勢向敵人駛去。
“咻——”
如同風一般,悄無聲息。
……
奪命之箭不停,裏砧部族人與少年依然奮死周旋著,不過……人數銳減的他們已經漸漸在這個殺人如麻的少年麵前生起了絕望之色,以及,其中那位部落的靈魂,年邁且依舊悍勇的老族長。但此時老族長卻被逼無奈的不得不暫避箭鋒,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上,以族人的死亡來換取觀察著少年行為手段,可越是如此,他臉色就愈發慘白心在滴血。
他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對身旁的壯漢低聲問道:“這小子是什麼來頭?綠洲也從未聽過這樣一號人。”
“不知道,不過我跟他交過手了,隻知道他叫白魚。”壯漢撓了撓頭,一臉傻裏傻氣。
“就連你也打不過此人麼?”老族長摸著山羊胡,沉吟片刻,又問:“那,這個人的近身戰怎麼樣?”
“很強,我打不過他,所以我跑了,嘿嘿嘿……”
接著,壯漢肅然起敬,敬佩的看著那個不斷跳躍奔騰的少年,他其實就是簡單的認為那位少年豪傑應該得到暗地裏也應該有的尊重,卻忽視了他殺死了自己多少族人。在壯漢認真說完之後,老族長一臉傲氣卻又悲憤的緩緩站起身來,臉上帶著毅然決然的神色向少年的方向走去。
壯漢大吼道:
“族長,你到哪裏去?”
“收拾這個亡我族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你打不過他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
“但……”
“如你這般怎能成大事?!”
老族長轉頭,突然閃身置前,抓住他的衣領肅穆以示,緊了緊拳頭,可又放了手,喟然搖頭,對他揮揮手。“也罷,你也趕緊跟著族人們撤退,好好活著,留住希望,等待一個好機會將來為我裏跕雪恥此恨,快快離去吧……”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壯漢撓撓頭,在老族長漸行漸遠的身影後補了一句吼:
“族長!我一定會給你報仇的——”
老族長微笑,卻沒有轉身,隻是舉起手在晨曦的金色裏揮了揮他蒼老的大手,隻是他的身影被陽光拉得很長很長,緩緩地……覆蓋了一片古稻綠茵。
——
——
諾韃納大陸,北,冰寒大地。
冰雪皚皚的世界裏還在永無休止的飄零著一片片絨絨雪花,它們是寒冷的,淩冽到置人於死地的。
極晝持續多年,直到遲到的夜幕終於降臨。
白晝之明仿似消逝離去般,這時的天空已是一片昏暗,雪已經看不見了,隻有呼嘯著的厲風帶著霜花像刀子一樣刮著,不疼但冷。極北深處,一座高聳入雲的大雪山上,大塊大塊的雲霧將一座恢宏龐大的宮殿完美的隱匿了起來,古老的氣息使它像一頭凶狠嗜血的野獸,能夠撕碎眼前一切阻止它的事物,可惜它是不為人知的。
那巨大的宮殿就懸浮在那雪山頂上的高空之中。
或許是宮殿的主人將要下凡人間。
於是,如雪般美麗雲霧形成的階梯一層層向下疊加衍生,赫然近前,長寬五百、兩百丈的巨大雲梯不停彙聚凝結,翻滾激湧著。
一男兩女緩步而下,年輕男子舉手投足高貴優雅,美麗女子傾國傾城略施淡粉。
“白兮,曉若,此行任重道遠,我等定不可負家師期許,明白否?”
“我兩姐妹即使刀山火海,也要完成師傅重托,請師兄放心。”
說話之人是曉若。
而一旁的白兮沒有出聲婉約點頭,並隨手捋了捋被風吹黏在唇上的青絲,臉上洋溢著看不出喜怒的堅定。
“如此甚好。”
一陣一陣呼嘯而過的罡風將那位仿佛神一樣男子的華貴青衣吹的獵獵作響,胡亂飄擺。他聽聞曉若大氣所言微微點頭,負手走在前方卻不為所動。三人如鬼一般默默無聲,周圍除了翻騰的聲音之外,安靜得宛如寂寥風聲中的一絲憂愁。
行走甚久之後,一行人終於在地麵上腳踏實地。
男子微微轉身,順著迅速開始收攏的雲梯向上仰視而去,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了。養育他們長大的這塊樂土……最後的樂土……這個安詳又美好的地方,如今必須要靠他們用勤勞的雙手去守護了。男子眼眶有些濕潤,他伸出手平舉向前張開五指,像是撫摸著親人一樣,他閉上眼,感受著這裏空氣的流動,萬物的安寧。過了半晌,他睜開眼,咽下一口不舍。
“再見了,朋友……”
白兮、曉若沒說話,靜靜的在他身旁等待著,一時之間感概萬千。
……
二十年前,有三名小孩孤身闖入極北冰寒大地。
瀕臨死亡之際……是一個永遠帶著微笑的男人,一手一把的將他們拖出深淵。而此時,學藝而成,下山歸去時,當年那如同冰窖地獄的一幕仿佛再次活在了男子的腦海中,他眼神漸漸朦膿,不覺留下一滴淚與腳下的泥土相溶,那是永遠無法忘卻的記憶——
那天,天地聞之色變,地殼變動,冰川分裂,九幽之下的獄火從凍裂的大地中森然冒出,所過之處盡處湮滅,殘渣不留。風也如同漏洞的氣孔,像火炮一樣在空氣中不斷爆炸,一波接一波,無限循環,整個世界都展現著淩亂不堪。三個十五六歲大的孩子迷茫在東南西北無盡的雪白裏,他們試圖逃跑,可回家的路卻已無法找到,兩個女孩向著遙遠南方那虛影般翠麗怡人的山脈哭泣。這一切突然出現,沒有一點準備的他們,隻能被動地感受著這天崩地裂,無力感,眩暈感,世界顛倒的感覺。
就在那迷茫之時。
天空上一塊仿佛隕石的尖錐型冰石刹那間疾速落下。
男孩瞪大了雙眼,驚恐的神色蔓延在小臉上,他連忙吼叫著。整個寒冰世界裏,一下打破了他們無助的平靜,屬於生命的物種都似乎聽見了他的咆哮。他使出渾身最大的力量抓起兩個女孩,將她們猛地向還算安全的區域遠遠甩去。
嘣——
堅冰落地。
地上的厚雪四濺而去,巨大的雪霧像龍卷風迅速在風中蕩開。
兩位女孩停止了哭泣,她們呆呆的看向那塊大堅冰,嚴實暖和的獸衣在這一刻似乎停止了作用,零點以下不止更甚的溫度,讓她們隻感覺到更冷,冷的令人臉色殘白,使人心魂皆成深冰。她們開始懷疑,此行而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一切都是空白,什麼都沒有,深紅的眼眶裏又漸漸的浮現出朦膿的淚光,在眸子裏不斷的打著轉。
雪霧散去。
這才看清,巨大的堅冰插在男孩的背脊骨上,刺進了肺葉,洞穿了整個肚皮,殷虹的鮮血還未向外流淌衍生,便凍成刺人雙眼的紅色醒目冰塊。
男孩倔強而強大的靈魂,令他留下最後一口氣,艱難的抬起頭對她們露出蒼白的微笑,虛弱地說:“好……好……”肺葉撕裂般的疼痛使他再也無法再度承受,這一刻他隻想死去,於是他用最後的生命嘶啞著拚命怒吼:“活……活下去!”
男孩頭一倒,似乎世界上再無此人,天上地下都剝離了他的存在。
狂舞紛擾的世界又在刹那間停下來,一切恢複正常,仿似為他輕聲一句,安息。
“活下去……”
“活下去……”
……
在大自然不可抗拒的鬼斧神工麵前,兩個女孩像是被突然定住了身體,一動不動,眼淚忘記流,身體忘記顫抖。就剩三個字在她們腦海不斷盤旋,如同死亡的旋律,陰魂一樣不離不散,男孩的亡魂也仿佛在她們周圍飛舞並不停的喋喋不休、咒罵不止。
“難道我們就這樣苟活在世上?”
“可,可我們還有什麼活下去的資格呢?”
“生不如死的人生,又有什麼意義?”
倆人目光渙散的相視一眼,恰到同處,異口同聲。
“……”
雪鷹散漫的從天上飛過,嘹亮的叫聲也越發淒涼,它尾翼上的一根羽毛從天空搖曳著落下,冷冽的風卻將它刮向遠方,像是一種嘲弄。她們惟有搖頭苦歎,堅決的從腰間各自拔出一柄匕首,放到脖子上,其中一個女孩繃直了身子,淚流不止間怔怔地說:
“青語大兄,你的恩情,今生無以為報,容我姐妹倆隻能來生再答,對不起。”
而後緊緊咬牙,帶著無盡的懺悔與內疚,在脖子上猛地一劃。
倆人隨即倒地,森冷的眼珠上布滿累累血絲,眼角邊滲出最後一滴淚水在臉龐劃落。而她們的鮮血緩緩滲透入冰層,以她們為中心,鮮血宛如滾燙的岩漿將周圍緩緩融化,大量炎熱的蒸汽慢騰騰的升上天空,慌忙逃走的飛鳥群仿若遭遇生命危險迅速避讓,但成功逃脫的依然寥寥無幾。
不遠處的九幽獄火靠著比遠古凶獸更靈敏的嗅覺,仿似聞到獵物的氣味,火簇成海結群而來。
……
男子搖搖頭,停止回憶,眼神再度變得危險狠辣。
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下激動的心情。向那宮殿頂上望去,雲霧繚繞間,他仿佛看到了那個滿臉胡茬卻又偉岸如一的白衣飄飄的男人負手站在懸岩邊,露出和善的微笑,向他們揮手示意。並像是為他們指明一條往前而行的大道,青衣男子的眼眸顫抖著,再度深吸一口氣,暗道:老師,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前方的雲梯大道變得一片清明,再無可擋住他之物,也無止他路之人。
他眼神的意思簡單明確,勢要將整個世界攪得天翻覆地。
風起雲兮,拔刀向南,一場偉大的遠行,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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