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柔擠過人群,悄悄地走到她身後,柔聲道:“峨嵋派的女俠,什麼事惹得你不開心了?”那少女嬌軀微震,慢慢回過頭來,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道:“你終於追上來了麼?”上官柔點點頭,舉起手裏的雙頭蓮,道:“今日可是乞巧節,喏,送給你……”那少女猶豫了片刻,還是接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湊到鼻邊嗅了一下,蓮花的清香沁人心脾,可她卻幽幽歎了口氣。
二人肩並肩沿著蔡河向南行去,好似一對天作地合的璧人。兒童輩身著新妝,競誇鮮麗,手中舞動新荷葉,追逐嬉戲著從他們身邊跑過,一派天真爛漫,那少女嫣然而笑,仿佛把所有的煩惱都拋在了腦後。過了戴樓門外的四裏橋,人煙寥落,燈火闌珊,那少女站定了腳步,道:“謝謝你陪我,我感覺好多了。咱們就在這裏分手吧。”
上官柔凝視著她略帶憂鬱的眼眸,忍不住說道:“你有什麼心事,盡管告訴我。”那少女微笑著搖搖頭。上官柔又道:“你要到什麼地方去?我送你。”那少女還是微笑著搖搖頭。上官柔沮喪地歎了口氣,嘀咕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那少女側過頭打量了他幾眼,柔聲道:“我叫聶曉寒,你可不要忘記了!”說罷,轉身消失在重重樹影中。
上官柔心中一陣歡喜,大聲追問道:“我們還會再見麵麼?”那少女並不作答,隻隱隱聽到幾句委婉動聽的歌聲:“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在這個七月初七的夜晚,上官柔癡癡地站在四裏橋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再見聶曉寒已經是三個月之後的事情了。上官柔與師兄楚西陵約好在雁門關會麵,途徑太原時算算時間比較寬裕,他便決定在晉祠逗留了幾天,領略一番“晉祠流水如碧玉”的秀美風光。這一日上官柔在難老泉旁徘徊,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傾盆大雨,他急忙找了個荒廢的石窟避雨,隻見天色陰沉,狂風大作,暴雨如同從漆黑的天際潑下來,一時半刻停不下來。
上官柔覺得腹中有些饑餒,正猶豫著要不要雨中漫步,尋一家酒館祭祭五髒神,忽聽得一片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一個身著蔥綠色衣衫的少女衝進石窟來,渾身濕透,臉上也不知是雨是淚。這個黝黑的石窟因為她的到來突然變得光亮起來,上官柔心中充滿了歡喜,仿佛生怕嚇著她似的,柔聲道:“嗨,我們又見麵了!”原來那少女正是他念茲在茲,須臾不曾忘懷的聶曉寒。
聶曉寒聽出了他的聲音,急忙抹去臉上的雨水,回過頭來勉強笑了一下,道:“就像在桃花溪邊一樣,隻不過這回濕漉漉的人是我。”濕衣緊緊裹住她曼妙的身體,她不禁哆嗦著打了個寒顫。上官柔從石窟中拖出一隻廢棄的木架,拆散了生起一堆火,聶曉寒抱著雙肩向火取暖,火光映紅了她憂鬱的臉龐。
上官柔在她身旁坐下,見她凍得瑟瑟發抖,心中著實不忍,他悄悄伸過一隻手掌,抵在聶曉寒背心“靈台”穴上,一道若有若無的內力傳入她體內,沿著經絡繞行三遍。聶曉寒白淨的臉頰上頓時泛起一片紅暈,她隻覺得整個人如墮火爐,寒氣漸消,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
待到她身上的衣服幹透了,上官柔收回手掌,笑吟吟地望著她整理服飾,隨口問道:“下這麼大的雨,你還跑出來,寒氣侵入內腑,很容易得病的。”這一句話激起了聶曉寒的心事,她再也忍不住傷心,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上官柔吃了一驚,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沒事吧?”聶曉寒搖搖頭,又點點頭,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從懷中掏出一塊繡了桃花的手帕,擦幹了淚水,終於向上官柔吐露心事。
聶曉寒是太原大風武館聶大猷的獨生女兒,自幼拜在峨嵋派百忍師太門下學藝,這一年她恰滿十九歲,二叔聶遒萬裏迢迢趕到峨嵋山,帶來了其父的一封家書,說父母安好,無須掛念,讓她即刻辭別百忍師太返家一趟。聶曉寒見信中語焉不詳,心中起了疑惑,纏著二叔問了多時,聶遒方才吐露實情。
原來聶大猷年輕時胸懷報國之誌,一心想著立功邊關,揚威朝野,搏個封妻蔭子,但他出身寒門,又不懂得阿諛奉承,朝中無人為他說話,所以一直不甚得誌。他在東京府中結識了學士院的翰林伍子賢,二人一見如故,情同手足,遂趁著酒興定下了娃娃親。伍子賢的夫人起先還嫌棄聶大猷出身寒門,後來經丈夫百般勸解,又見他女兒生得粉妝玉琢,我見猶憐,便默許了這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