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雲密布的天際飄落下片片雪花,有如柳絮因風起,又象天上在灑鹽。阮無憂望著燈火通明的關東老店,眼眶略有些濕潤,她不無傷感地歎道:“那裏便是義父的靈堂了,可憐他老人家奔波一生,最終還是將性命葬送在碧蘿派的三十六銅人陣中。”上官柔安慰道:“他可謂求仁得仁了,你也犯不著太過傷心,生老病死本來就無可避免。”
阮無憂終究有幾分心虛,她放慢腳步低聲問道:“待會兒見了魏長嬴,我該怎樣應對才好?”上官柔道:“我若教你太多,說出來全不似往日的口氣,魏長嬴反而會大起疑心的。你隻須記著‘示之以弱,虛與委蛇’這八個字就可以了,一切隨機應變。”
阮無憂道:“萬一他翻臉不認人的話,你會把我平安救出去的,是不是?”上官柔啞然失笑道:“你盡管放心好了,有我在,諒他也不敢動粗。”阮無憂鬆了口氣,嫣然一笑道:“好,既然如此,我就跟他來個‘漫天要價,就地還錢’!”上官柔道:“要記住,你是玄英堂的堂主,獨霸一方的梟雄,魏長嬴對你先有三分忌憚!”
二人一先一後踏入關東老店的靈堂中,隱隱聽得幫內的首腦人物正在為玄英堂堂主的人選爭論不休,魏長嬴有意把“獨臂神鷹”屠一鋒扶上去,李妝臣和高標話裏藏著機鋒,似乎在為阮無憂據理力爭。人還沒走,茶倒已經先涼了!阮無憂心中微有些著惱,當下朗聲道:“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想不到諸位聚在一起商議幫中要事,不知可否讓小女子聽上一聽?”
靈堂之中頓時一片尷尬,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從何說起。魏長嬴反應極快,長長舒了口氣,欣然道:“武幫主在天英靈保佑,阮堂主平安歸來,實在是可喜可賀!”屠一鋒卻是悶哼一聲,冷冷地盯著阮無憂,心道:“早不來遲不來,偏偏在這節骨眼上跳出來,分明是與老夫過不去嘛!”
阮無憂緩緩走到武成天的靈位前,屈膝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雙掌合什,心中默念道:“義父,你雖然把我當成是跟武修容鬥法的工具,但十多年的養育之恩,阿阮會永遠銘記在心的。有一件事要稟報義父,當年義父背棄刹魔教,一手創建天龍幫,將我沙家偌大的基業占為己有,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要秉承先父的遺誌,複興刹魔教,稱霸武林,君臨天下!恕阿阮不能遵從您老人家的遺言了……願義父在天之靈安息!”
她在那廂默默禱告,魏長嬴心中的念頭卻有如風車般呼呼飛轉。武成天雖在臨終前將幫主大位傳與他,但四堂之中多有桀傲不遜、野心勃勃的梟雄,未必肯甘居人下,尤其是白藏堂堂主李妝臣和副堂主戚自礪,二人素來跟他不睦,勢必百般阻撓他執掌天龍幫。
不過魏長嬴早已盤算妥當,青陽堂堂主法生和尚向來以武幫主馬首是瞻,自己在朱明堂中的權勢又無人可撼動,他再設法將屠一鋒扶上玄英堂堂主之位,以換取他的全力支持,這樣的話,三對一,李妝臣孤掌難鳴,僅憑區區一堂之力,諒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阮無憂竟然在這關鍵的時刻突然出現,身旁還有“神州雙龍”之一的上官柔護法,這一著打亂了他原先的部署,給原本十拿九穩的計劃平添了許多變數。
上官柔乃是一代武學奇才,與武成天、楚西陵、蕭儀、武修容齊名,有他傾力相助,再加上李妝臣、容乃祺、高標、陳泰來等一幹刹魔教舊臣的支持,阮無憂的玄英堂已然成為一股左右大局的勢力。唉,沒想到自己能否順利登上幫主之位,到頭來還是取決於這個弱質女子的態度。
靈堂之中一片寂靜,眾人默默地想著心事,一時間氣氛頗為尷尬。寧中晏瞥了魏長嬴一眼,踏出來輕輕咳嗽一聲,向上官柔拱手道:“那日在宋軍大營前,令師兄楚西陵稱上官先生已經瘋了,招呼各派高手全力截殺,不能任由閣下為禍江湖。結果上官先生挾持阮堂主遁入狼牙峰中,不知蹤影,這些天來,天龍幫上下都為阮堂主的安危忐忑不安,隻道她生死懸於一線。如今看來傳言也未必屬實,哈哈……上官先生清醒得很,是我等多慮了!”
這一番話說得綿裏藏針,甚是得體,上官柔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微笑道:“好說,好說。閣下麵生得緊,敢問尊姓大名?在天龍幫中所任何職?”寧中晏恭恭敬敬道:“在下屍位素餐朱明堂副堂主一職,姓寧名中晏,草字平複。”上官柔抱拳還禮道:“舊聞大名,幸會!”
寧中晏幹笑兩聲,臉上現出一副為難的神情,嘖道:“這個……鄙幫幫主新近殪於奸人之手,讓人痛心不已,上官先生大駕光臨,趕來祭奠武幫主的在天英靈,我等自然是萬分歡迎!不過……眼下我天龍幫正在商議機密要事,外人不便參與,上官先生是否請回避一下,改日再來?”
阮無憂慢慢站起身來,頭也不回,淡淡道:“寧副堂主此言從何說起?上官先生已經加入我玄英堂,擔任副堂主一職,盡可參與幫中大小之事。”白藏堂堂主李妝臣眼中精光一閃,頷首道:“好!好!阮堂主獨具慧眼,副堂主之位空缺多年,今日由上官先生擔當,玄英堂如虎添翼,當大有作為。”說罷,瞥了屠一鋒一眼,隻見他滿臉不悅之色溢於言表,幾欲當場發作。
魏長嬴眉頭微皺,向屠一鋒使了個眼色,後者早就按捺不住了,跳將出來大聲道:“且慢,事關重大,不能由你一人說了算!”寧中晏不緊不慢接口道:“不錯,依照慣例,副堂主一職應當由堂主推薦,幫主定奪才是。李堂主,你說是也不是?”李妝臣微微頷首,道:“不錯,這的確是幫中的慣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