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句話擲地有聲,直震得眾人耳畔嗡嗡作響,醉仙樓頭頓時一片沉寂,不相幹的食客聽見江湖中的糾紛,擔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相互使個眼色,忙不迭丟下酒錢跑得一幹二淨。
那小二見那胖大和尚臉色不善,阮無憂一行人又隨身攜帶著凶器,擔心他們一言不合,打將起來,砸壞了碗碟家夥,店主怪罪下來,壞了自己的飯碗,隻得堆起笑臉硬著頭皮上前勸道:“諸位大爺,各位客官,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嘛!有什麼話坐下來好好說,何必……”法生和尚被他吵得心煩意亂,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隨手甩了出去,那小二顛三倒四滾到樓下,跌得鼻青臉腫,叫苦不迭,一時半刻哪裏爬得起來。
法生和尚這一問沒頭沒腦,阮無憂微微一怔,隨即明白是魏長嬴和屠一鋒在暗中搗鬼,當下站起身來,做出一副委屈萬分的模樣,道:“大師暫熄雷霆之怒,小女子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沒處說呀!”法生和尚一向吃軟不吃硬,此時滿腔怒火俱被她一句軟話憋住,便瞪大了眼睛道:“你有什麼委屈,隻管說出來,灑家自會給你做主!
阮無憂隨手拿了個酒杯,滿滿斟上一杯上好的玉壺春酒,雙手恭恭敬敬奉到他麵前,道:“大師遠道而來辛苦了,先請滿飲此杯,壓一壓酒癮,待小女子慢慢講來。”她腦中飛快轉著念頭,盤算道:“這法生和尚受了魏長嬴的蒙蔽,根本不知內情,嗯,該怎樣編排魏長嬴和屠一鋒的不是,才能激起他的義憤之心,轉而支持我玄英堂呢?”
法生和尚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舔著嘴唇讚道:“好酒!”他酒量極大,這一小杯美酒還不夠塞牙縫的,反倒鉤起了他肚中的饞蟲。於是他左右一打量,喚過焚琴來,將镔鐵葫蘆遞到他手裏,吩咐他下樓去灌滿一葫蘆玉壺春酒。幾句話說完,又記起了正事,回過頭盯著阮無憂催促道:“你倒是說呀!”
阮無憂委委屈屈道:“那日在關東老店之中,魏幫主用言語擠兌峨嵋派的百忍師太,處心積慮挑動中原四大門派聯手對付上官先生,不知大師還記不記得此事?”法生和尚經她一提,的確覺得魏長嬴此舉似乎別有用心,但他從來不把上官柔視作天龍幫的一份子,當下“嗯”了一聲,道:“那又怎樣?”
阮無憂道:“上官先生乃是我玄英堂的供奉,天龍幫的貴客,魏幫主招呼都不打一個,將我玄英堂上下蒙在鼓裏,存心借外人之手陷他於險境,削弱我堂實力,這等狼子野心,未免太讓人心寒了。”法生和尚雙眉緊皺,瞥了一旁的上官柔一眼,見他病仄仄的,傷勢似未痊愈,覺得阮無憂之言也有幾分道理,但終究不便多指責魏幫主,便安撫她道:“阮堂主多心了,幫主隻是瞧峨嵋派不順眼罷了……不過幫主這樁事的確考慮欠妥,就算要跟武林聯盟翻臉,也犯不著行此險招……”說著說著,他自己也覺得有幾分牽強,不禁有些語塞。
阮無憂冷笑道:“考慮欠妥?根本就是存心拆玄英堂的台!我才接到京口的飛鴿傳書,說江流幫趁本幫好手齊聚三關之際,勾結嶺南劍派主動挑起爭端,本堂傷亡慘重。我也不敢報與幫主定奪,生怕他橫加阻撓,隻好自作主張,匆匆忙忙趕回去。沒想到幫主竟派屠一鋒夤夜監視我等,妄圖暗中行刺我和上官先生,若不是給楚大俠發現,還不道他會搗出什麼鬼來!”
法生和尚大吃一驚,一迭聲道:“慢來慢來,屠副幫主可是奉命前來勸你們慢走一步,等會齊青陽、朱明二堂後再一同南下,千萬不可孤身犯險,免得中了江流幫的圈套。魏幫主什麼時候命他行……那個監視你們來著?”阮無憂心念如電,冷哼道:“魏幫主是當著大夥的麵下令的麼,大師在一旁也聽見了?”法生和尚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躊躇道:“這倒沒有,大夥兒亂成一團,忙著收拾行囊準備南下,灑家也是事後才聽幫主提起的。”
阮無憂暗想:“果然如此!給我猜對了。”口中憤然道:“這就是了!魏幫主把我玄英堂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小女子有什麼辦法,隻好遠遠地避開他罷了!”法生和尚臉色凝重,慢慢道:“話也不能這麼說,阮堂主和魏幫主之間隻怕有些誤會,揭開了就沒事了。”阮無憂道:“誤會?就算是誤會,魏幫主也不該下這等毒手呀!”
法生和尚掃了上官柔、楚西陵、鐵硯、段三、段斌等人一眼,放低聲音道:“阮堂主是否真的對幫主忠心耿耿,自己心裏應該很清楚,用不著灑家多說。老幫主的遺言是由朱明堂堂主魏長嬴接任幫主大位,絕不容許有誰懷有貳心,灑家勸阮堂主還是留在孟津鎮中,等幫主到了,大家心平氣和把話都說清楚,免得誤會越來越深,弄到不可收拾。”頓了頓又道:“這樁事情幫主也有不是的地方,阮堂主受委屈了,灑家自會向他說的。”
阮無憂聞言心中一凜,法生和尚這幾句話貌似平和,實則嚴厲,他似乎已經察覺到自己的野心,話裏話外不乏警告之意。當下她側身行了個禮,微笑道:“還請法生大師在幫主麵前多多美言幾句,小女子感激不盡。”法生和尚揮揮手,意思是台麵上的客套話少說,隻要你真心誠意遵從老幫主的遺命,灑家定會保全你的玄英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