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一輪冰盤湧出於東山之上,徘徊在鬥牛之間,照得四下裏雪亮。波濤拍打著船舷,嘩嘩作響,涼風一陣陣吹來,阮無憂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雙手抱住肩膀,一副弱不禁風、惹人愛憐的模樣。上官柔悄悄走到她身後,低聲問道:“既然拿定了主意,你還擔心些什麼?”阮無憂無力地倚在他懷中,惴惴不安道:“前途未卜,我心裏有些發虛。”
上官柔笑道:“有我在,你怕什麼?最多把手上的籌碼全部輸光,洗手不玩了。”阮無憂歎道:“這可不是賭錢,會死很多人的。”上官柔道:“千古艱難唯一死,有誰人能夠逃脫?不過是早一點遲一點罷了,你又何必放在心上!”阮無憂道:“你經曆了這許多磨難,自然比較看得開……我卻做不到!陳護法他們忠心耿耿跟了我好多年,總得想法子給他們尋一個好的歸宿才是。”
上官柔微微搖頭道:“你的心腸實在太軟了,這種性子可不適合爭天下。”阮無憂反問道:“那要什麼樣的性子才成呢?”上官柔道:“要像魏長嬴那樣,冷血無情,不擇手段,一切從功利出發,不要摻雜感情在內。”
阮無憂轉過身子,凝視著他漆黑有如夜空般深不見底的雙眸,顫抖著聲音道:“你是說,必要的時候,我要連你都能犧牲掉?”上官柔抬手掠起她額頭的幾縷散發,柔聲道:“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那麼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能立於不敗之地!”阮無憂一時間仿佛癡了,淒然道:“如果你不在我身邊,那麼複興刹魔教,稱霸武林,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上官柔不願多談這個,岔開話題道:“阿阮,你現下的處境極其艱難,稍有不慎即會惹來滅頂之災。你老實告訴我,究竟有幾成把握爭取到江流幫的支持?”阮無憂沉默了片刻,苦笑道:“一成把握都沒有!江流幫分成鹽漕兩派,內部紛爭不斷,自顧都不暇,哪會有心思助我複興刹魔教!”
上官柔“哦”了一聲,皺眉道:“我還以為隻要你拿出那串夜明珠,他們就會乖乖地奉你為教主了。”阮無憂搖頭道:“哪有那麼簡單!謝夢準都死了好幾年了,江流幫中的情勢遠比你想像的要複雜。”她知道上官柔對這一段武林舊事頗為陌生,便將近十年來江流幫中的變故一一道來。
原來當年刹魔教遭受中原五大門派聯手圍剿,幾乎全軍覆沒,雖有武成天收攏殘部,一手創建起天龍幫,與北方的武林聯盟相抗衡,但實力畢竟大不如前,無暇再顧及江流幫等附庸。而“阿修羅王”沙重樓一死,謝夢準亦失去了效忠的對象,他原非安分守己之輩,趁機與刹魔教脫離幹係,全力經營江流幫,逐漸控製住江南一半以上的鹽運漕運。
彼時番兵頻頻犯我邊境,戰事接連不斷,每年的鹽漕之利極為豐厚,江流幫借此千載難逢的良機招兵買馬,發展壯大,逐一吞並掉附近的小幫派,將自己的勢力範圍擴展到江都一帶,成為長江之上名副其實的霸主。
江流幫幫主“獨角龍王”謝夢準發妻早亡,止留下一子謝鏗,武功高強,為人直爽,甚得鹽派兄弟的擁護,隻是他行事魯莽,不夠八麵玲瓏,是以幫內的耆宿前輩對他頗有微詞。那謝鏗隻道父親年事已高,有朝一日鶴駕歸西,他即是江流幫理所當然的下一任幫主,沒想到謝夢準人老心不老,臨老入花叢,竟娶了年輕貌美的郭羨仙為妻,在幫內埋下了變亂的種子。
那郭羨仙號稱“九尾妖狐”,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手腕極其高明,首先籠絡住幫內以薛林泉為首的三大元老,爭得漕派兄弟的支持,又使出渾身解數,騙得謝夢準在一年一度的中秋較藝中指定她為江流幫的接班人。謝鏗對這個年歲跟他差不多大的後娘恨之入骨,但迫於老頭子的威勢,隻能在背地裏罵罵娘,不敢真的有所行動。
謝夢準年老體衰,哪經得起狐狸精旦旦而伐之,沒幾年便骨立形銷,一命嗚呼了。他老人家一朝身亡,鹽漕兩派的矛盾立刻激化,郭羨仙聲稱自己才是下一任幫主的不二人選,謝鏗采納手下謀士的計策,買通郭羨仙身邊的一個丫鬟,說她狼心狗肺,竟在老頭子的飲食中下了劇毒,害死了神威蓋世、萬眾景仰的老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