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無憂聽他忙不迭地賭咒發誓,遂微笑著安慰道:“不用這麼緊張嘛,我知道你一向對我忠心耿耿。法生和尚是給魏長嬴下毒害死的,嫁禍在咱們玄英堂頭上。至於反出天龍幫,自立門戶什麼的,我倒的確有這個打算!義父不幸葬身在碧蘿派的奸人手中,這天龍幫也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我有意以刹魔公主的名義複興刹魔教,稱霸武林。譚總管,你覺得如何?”
譚叔峻渾身一震,雙膝跪倒在地,當機立斷道:“但憑堂主吩咐,屬下莫敢不從。”阮無憂輕輕歎了口氣,道:“你是有家小的人,千萬要想清楚了,現在投向魏長嬴還來得及,我絕不會為難你的。一旦上了這條船,就再沒有回頭的機會了!”譚叔峻道:“屬下隻向堂主一人效忠,任誰想對堂主不利,屬下一定挺身而出,遇佛殺佛,遇父殺父!”
阮無憂忍不住笑道:“遇佛殺佛,遇父殺父,不用那麼誇張吧!你還跪著幹什麼,快起來吧!”譚叔峻慢慢爬起身來,整條脊梁骨涼嗖嗖的,背心上濕了一大塊,桑三娘、石乘龍見他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不由吃吃笑出聲來。
阮無憂素知譚叔峻文武雙全,有心考考他的見識,便問道:“天龍幫四堂中,以玄英堂的實力最弱,眼下咱們殊不宜明當明跟魏長嬴作對。當務之急,莫過於爭取到江流幫的支持,站穩腳跟。譚總管,你覺得謝鏗和郭羨仙,哪一個會比較傾向於咱們?”
譚叔峻想了片刻,小心翼翼回道:“郭羨仙為人極富心計,手腕又厲害得緊,想要爭取到她的支持,隻怕不是件容易的事。謝鏗為人直爽而莽撞,又是‘獨角龍王’謝夢準的兒子,若能將他扶上江流幫幫主的位子,他定會對我玄英堂感恩不盡,全力支持堂主複興刹魔教。隻是郭羨仙與無雙劍派勾搭在一起,實力大增,對付起來頗有些棘手,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阮無憂不置可否,向鐵硯問道:“鐵場主,你看呢?”鐵硯點頭道:“譚總管所言極是,不過鐵某以為堂主最好盡快行動,一旦魏長嬴騰出手來,定會搶先對江流幫下手的。”阮無憂心中一凜,她倒沒有顧及這一條,當下點頭道:“不錯,我正有此意!下個月初一是謝夢準的忌辰,我想借著拜祭的名義去探一探江流幫的虛實,看有沒有可乘之機。”
譚叔峻心中一驚,急忙道:“堂主萬金之軀,怎可輕易犯險!屬下願去江流幫走一趟,遊說謝鏗加入我玄英堂。”高標和陳泰來等也覺得不妥,紛紛出言勸阮無憂三思,阮無憂打斷道:“我主意已定,諸位不必多言了!有上官先生和鐵場主隨我同行,此去江流幫穩如泰山,絕無風險!”
譚叔峻見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說什麼了。彼時日頭偏西,已是申牌時分,譚叔峻吩咐小廝們在水榭花廳擺下幾桌豐盛的酒宴,為堂主接風洗塵。眾人穿過兩道門戶,來到後花院,沿著曲折的遊廊緩緩向東行去,進到一個三麵臨水的水榭之中,隻見正中牆額上掛著一塊楠木匾額,上書“水榭花廳”四個青字,雍容遒麗,圓轉流美,極具王右軍的神韻。
如雲和流蘇推開南北兩麵的排窗,一陣陣涼風吹進來,夾雜著荷葉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俗慮盡忘。其時正值暮春時分,荷花尚未結苞,水麵之上鋪滿了田田的荷葉,在夕陽的映照下愈發顯得碧綠可愛。
眾人腹中饑餒已久,待堂主略動過筷子,便放開手腳大吃起來。無移時工夫,一個個酒酣耳熱,站起身來老著臉皮向阮無憂敬酒,阮無憂自知量窄,陪著笑臉淺嚐則止,饒是如此,也吃了不少。酒是上好的女兒紅,入口甘甜,回味悠長,阮無憂多飲了幾口,俏臉上泛起一抹紅暈,巧笑倩兮,美目顧盼,惹得眾人頻頻注目,無不為之怦然心動。
酒過三巡,如雲悄悄走到門口,喚過一個小丫頭,叫她去問容嬤嬤討了鑰匙,將白露院開了,好生收拾妥當,不得有誤。她腳步雖輕,早被石乘龍發覺了,他向著木小婁連使眼色,木小婁遂壯起膽子,漲紅著臉央求如雲唱一段小曲兒助興,眾人一迭聲地起哄叫好。
如雲小心翼翼看了阮無憂一眼,見她笑吟吟地不說話,實在推脫不過,隻得足尖點地打著拍子,漫聲唱道:“明月清風,良宵會同。星河易翻,歡娛不終。綠樽翠杓,為君斟酌。今夕不飲,何時歡樂?”她的歌聲清脆婉轉,有如山澗中的一道清泉緩緩流逝,帶著一絲幽怨,一聲歎息,消散在清涼的夜風中。
眾人盡皆默默無語,兀自沉浸在她美妙的歌聲中,過了良久,鐵硯方才拊掌讚道:“夷陵女郎送酒歌,如雲姑娘唱得真好,‘於我心有戚戚焉’!”如雲欠身福了一福,微笑道:“鐵場主謬讚了,如雲愧不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