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書院結業之後,蘇伯成就和餘子鶤一起商量如何安排自己的前程。蘇伯成血氣方剛,一心要以碧血謝天下,未經遲疑,他就選定了要去北洋水師供職。北洋水師,是由李鴻章一手操辦的海軍艦隊,被許多以天下為己任的青年所向往,投身水師,抵禦列強,不成功便成仁,也是不枉了自己的一生。但是,餘子鶤不能和蘇伯成一起走,第一,餘子鶤於海上軍旅生活無法適應,第二,餘子鶤是餘家的長子,一切要由老爹餘隆泰安排,行伍率兵,餘姓人家的子弟是不行的。
送蘇伯成從戎的那天,他們金蘭三兄弟的一席話別是極為悲壯的,蘇伯成擊箸吟唱:“風蕭蕭今易水寒,壯士一去今不複還。”聲淚俱下,已是做好了為國捐軀的準備了。蘇伯媛隻是更恨自己的生而為女兒,不能從戎報國。餘子鶤哩,隻能為蘇家兄妹的氣節誌向所感動,再三盟誓,做一個有良心的中國人,以救國為己任。
蘇伯成不是綠營出身,又不是水師學堂的學生,到了北洋水師,他因精通西文而被指派為艦隊的譯員,比那些炮手,水手們要舒服得多。北洋艦隊分駐在旅順與衛海兩地,似一把利鉗,鎮鎖著渤海的大門,艦船數十艘,炮台隔岸相望,水陸將士達二萬餘人,這與當年曾國藩殺伐太平軍時的兵馬,已是不知強大到多少倍了。
但是,蘇伯成到北洋海軍任職後,第一次回津休假,他的滿腔熱血就冷了一大半。和餘子鶤、蘇伯媛在房裏述說自己在北洋軍中的所見所聞,他連連地以手擊案,不停地痛斥;”腐敗,腐敗!”
“你們知道,北洋海軍校閱演習,幾十艘兵艦巡七海上,而請來巡閱的都是些什麼人嗎?”蘇伯成氣憤萬般地向他的兩個弟弟問著。
“那還用問?”早就忍不住要說話的蘇伯媛,立即就插話說了起來,“還不就是那些昏庸的老朽,他們連世界上有多少國家都不知道,終日在皇上麵前說什麼英吉利、法蘭西固有其國,此外至於意大利、西班牙,誰知是有是無?真是一群行屍走肉!”
“倘若是他們來巡閱海軍校閱,好歹他還是個大臣、親王。可是巡閱的那天,主帥艦上坐著的,竟是大太監李蓮英!”蘇伯成狠狠地在桌上拍了一下,震得茶盅都顛了起來。
“腐敗,腐敗!”餘子鶤也憤恨地咒著。
“呸!”蘇伯媛向地上吐了一口,已是忍無可忍。
“真是丟盡了中國人的臉。北洋水師的兵船上又有許多洋人,他們或掌管機器,或主管航海,電信。水師校閱的那天,他們固然也要到甲板上列隊敬禮,可是當他們聽說主艦上坐著的是一個閹臣李蓮英的時候,他們當即就吹起了口哨,又喊又叫鬧得一場大亂。”蘇伯成說著,臉膛氣得紫紅,可以想象,當時作為譯員的蘇伯成,在艦船上站在洋人的身邊,看見洋人衝著主艦上的李蓮英做鬼臉,他的心中該是何等的痛楚。
“大哥,如此看來,這自朔為堅不可摧的北洋水師,原來也是不堪一擊了。”蘇伯媛急切地問著。
“嘻,一言難盡。”蘇伯成歎息地往下說著,“為建立北洋水師,李鴻章說什麼‘渤海門戶已有深固不搖’之勢,可是你們知道嗎,北洋水師的兩艘主艦,‘定遠’號和‘鎮遠’號;原隻是經英國人的手從德國買來的,從開動到修理,全要靠洋人手把著手地傳授。而洋人當中,又有許多濫芋充數之輩,一個德國炮手,竟在北洋軍艦上做了副統帥,連洋人機械師們都看他不起,故意把口香糖粘在他的假辮子上,他不是歸順天朝嗎?再至於還有許多官員,原都是掛名的空缺,他們隻在京城裏飲酒作樂,北洋水師按月給他們餉銀,他們連海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有一次海軍校閱,不得不把他們從京城裏找來,可是上到艦上,他們連艦船出海要帶足淡水的道理都不懂,有一個拿著統領空缺的庸官居然申斥他的下屬,‘海裏有的是水,船上何以還需備水?’他們根本不知道,那海水是不能喝的。”蘇伯成越說越氣憤,他幾乎要破口大罵了。”腐敗,腐敗,中國振興已是無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