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麼地,我要放飛風尾觀音的事,讓黃天成知道了。戰事剛剛平定,黃天成就找到我,他說,你不是想把風尾觀音帶到外國去放飛嗎?如今正是個好時機,德國洋槍隊不等議和,就先有一船官兵回國,說是德國現如今百姓造反,他們得趕回去安邦。嗐,那種事咱就管不著了。隻是黃天成說,這正好買通關節,托德國長槍隊把我這對風尾觀音帶到德國去放飛,也讓風尾觀音顯顯八萬裏還家的本領。三嫂不知,這德國離天津最遠。到底有多遠?我也說不清,反正打個比方吧,五月節吃過棕子從大沾口上船,待到飄洋過海到了德國,正趕上八月節吃月餅,你就算算有多遠吧。”
“嗐,我算那個有嘛用?”
“我把這意思對三哥一說,三哥當即就說別信黃天成,那小子全是胡說八道,一句實話也沒有。可我不是惦著放飛風尾觀音八萬裏還家嗎?人家天性有那麼大的本事,窩囊在咱們餘姓人家不得施展,咱也於心不忍呀!就這麼著,我就讓黃成天操辦這件事了,可是花了不少的錢。先請了天主堂的神甫,人家不來,光天主派下來教化異教徒的官差還忙不過來呢,人家顧不上鴿子。嗐,送禮壩,家裏不是遭日本浪人搶劫過一次嗎?再拿出點東西來,也鬧不清個水落石出。神甫也不是鐵打的,他也要穿衣吃飯,也愛金愛銀就這麼著總算把神甫買通了,請了大客,全見著了,三巡老酒下肚,人家和咱就稱兄道弟了,大包大攬,保證替咱疏通機關,說是要去拜見一位艦長,嘿,德國兵船咱也上去了,海軍炮艦,大胖艦長,穿的白軍服配金線,威風,見了神甫就畫十字,不行軍禮,見了中國人行握手禮,一點也不小瞧中國人,黃天成陪著一塊上的兵船。好辦,這點小事太沒什麼了,隻管將鴿子放在籠子裏送上船來就是了,三天之後升船。兩個月之後到德國,船一靠岸立即放飛,一個月之後保準飛回來,隻管在家裏等著就是了。
“飛回來了嗎?”楊豔容關切地詢問。
“半年過去了,連個影兒也沒見著呀!”
餘子鶲鵝悔恨交加地攤著雙手說。
“別是德國船沉了吧?”
“別說笑話了,三嫂,我讓那個黃天成給騙了。雖說,黃天成是和我—起把那對風尾觀音送上德國兵船的,可是第二天,他又背著我上了德國兵船,把那對鳳尾觀音從德國艦長手裏買回來了。”
“買回來就好辦,隻要他沒把這對鴿子吃掉,幾時一放飛,它還照舊會飛回來的。”楊豔容不假思索地說著。
“他才不那麼傻,那對風尾觀音,黃天成將它們囚在了籠子裏,產蛋孵出幼鴿,一窩新鴿長大,它可不知道老家姓餘呀!”
說著,餘子鶲已是開始心痛了,“如今半年時光過去,十幾天之前,天上一對鴿子飛過去,抬頭一看,明明是一窩新的風尾觀音,三嫂,你說這黃天成該誅不該誅?”
“找上你三哥去打架呀!”楊豔容問著。
“得求三哥出個主意,要狠狠地懲治這個黃天成。”說著,餘子鶲在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他居然敢期悔咱五槐橋餘姓人家!”
“你三哥沒那份本事,你還是找你二哥去吧!”楊豔容回絕餘子鶲說。
“二哥?”餘子鶲眨了眨眼睛,頗是詭秘地對三嫂楊豔容說著,“三嫂也許不相信,原來黃家開的大五福布廠,如今到了二哥手裏了。”
“你真把我鬧糊塗了,什麼鴿子、布廠,黃家,又牽涉到二哥,如此說,爹爹在外麵給二哥辦了工廠?”楊豔容頗為關切地問著。
“莫說是三嫂糊塗,連我都糊塗。”餘子鶲東一句西一句地向三嫂楊豔容述說,“不能就這麼便宜了黃天成,這口氣我咽不下去,豁上人命我也得把那對風尾觀音要回來,前一窩沒了,好歹也得給我還回一對蛋來。就這麼著,我來到北運河,找到大五福布廠,我找黃天成的老爹說理,知道我是誰嗎?我叫餘子鶲,五槐橋三井洋行中國掌櫃餘隆泰的四少爺,知道我不好惹,乖乖地讓你兒子將我的那對鴿子故出來。想找別扭三並洋櫥行根小指頭,讓你大五福布廠關門倒閉。興衝衝我就往布廠大院裏闖,看門的一個老頭出來攔住了我,‘爺,你找誰?’‘我找你們老掌櫃。’‘哪個老掌櫃?’‘老老掌櫃就是老掌櫃,還能有幾個老掌櫃?’嘿,這一問一答三言兩語,那看門的老頭對我說了,‘爺,這大五福布廠‘黃’了,兌出去了,新接手的掌櫃姓餘,是五槐橋餘家的二先生,餘二先生來過,一句話就把大五福布廣改成了恒昌紗廠,興洋派了。這回好了,大五福布廠在黃家手裏年年賠錢,聽說光外債就欠了十幾萬銀洋,這次餘掌櫃接手,該時來運轉了,人家五槐橋餘家的家底厚呀,這不是嗎?餘掌櫃說,最近幾天,就要給大夥開薪水了。”
“哦,二哥真的在外邊開了工廠。”楊豔容至此才聽出了一些頭緒,自然不免有些吃驚。停了一會兒,楊豔容又問餘子鶲說,“你說,二哥哪兒來的這麼多錢?一個大布廠,連地皮帶機器,少說也要幾十萬吧,莫非是老爹暗中給他買了產業?大哥大嫂還沒有分出產業來,怎麼就輪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