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我都覺著這裏邊有事。”餘子鶲隻能猜測地說著,“不過呢,我二哥精明,心眼靈、交際廣、花哨,若不,老娘怎麼會叫他是二奸細呢?三嫂不知道,這二年二哥在外邊可不是個規矩人,他和二嫂明著是夫妻,暗中是仇人,二哥輕易不回家,偶爾回來一趟,也隻是去上房裏給老爹老娘請安,壓根兒不見二嫂的麵,坐上車子又走了,我疑心二哥在外邊準是包了人兒,若不,他夜裏睡在哪兒呢?”
“遲早,你三哥會被他帶壞的。”
“不致於,我三哥本分,再加上三嫂管的嚴……”再要往下說,餘子鶲發現三嫂臉色不悅,這才覺出自己的語失,忙著,他又把話題往二哥開工廠的事上說,“說起來,我們兄弟四個,對,就是兄弟四個,人家五弟不算,五弟維新,一心惦著廢除帝製,遲早他惹出殺身禍來,自做自受,誰也救不了誰。除了五弟之外,大哥就這樣了,抱著他的四書五經做老比丘吧,四書五經那套不行了,連科舉都廢止了,大哥那套還有什麼用?三哥來日是個人才,說不定哪步運氣來了,說發旺準能發旺;二哥是個神仙,天下事全在他手掌心裏攥著,我是個不成器的人,來日就隻能靠三哥、二哥養活了,人家二嫂不管家裏的事,誰拿多拿少全不在意,隻怕到時候三嫂嫌我吃閑飯……”
“產業是老爺子賺來的,當家人又是大嫂,哪裏有我說話的地方呀!不過呢,四弟,二哥辦紗廠的事可要打聽清楚了,至少也要讓他給你三哥派個空差,好處大家都分點。”
“二哥和三哥這麼要好,還能委屈的了三哥嗎?隻是三嫂要把三哥看住了,別讓他也象二哥那樣,事事都瞞著二嫂。”
“他敢?諒他也沒有那份膽量!”說著,楊豔容惡洶洶地揮了一下拳頭,果然是將門千金,真不失豪俠風采。
二、天作良緣的甜夢一下於破滅了
在餘氏府邸中,楊豔容這一點兒巾幗威風是無足輕重的,何況她隻是老三的媳婦,全家上上下下沒有人把她看得有多麼重要。而且,楊豔容粗心,她看見大嫂掌權,二嫂博學,她更隻看見大嫂、二嫂終日溫文爾雅地與上下相處,日子似是過得極是愜意。但是,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心事,各人有自己一肚子說不出的話,各人暗自流自己的眼淚兒。
婁素雲當家理政,是餘府的棟梁,而且上上下下處處時時受人敬重,婁家雲在府裏代表公婆的意誌,她是餘府裏的掌權人物。但是隻有婁素雲自己知道,她這個角色實在是太不好當。先說公婆,公公對內憨厚,對外就要有個排場,婆婆胡裏糊塗,可是不知什麼個芝麻小事,她又計較得針尖對麥芒,能夠侍候得公婆挑不出褒貶,真比給劉備作軍師的諸葛亮還難。一家人大大小小每年每人過一次生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排場,逢五小慶,逢十大慶,為老公公過六十大壽,從兩個月之前就著手操辦,事無巨細,一件件全要婁素雲親自過問,就連壽麵上插的壽星紙人碼兒,也是婁素雲親自派下可靠的傭人到最有聲望的老字號找老藝人剪製來的。老壽星看了,高興,哈哈一笑,婁素雲這才放心。對外,黃道台是天律府的道台,又是大姑奶奶的婆家,逢年過節,喜壽慶典,每件事都要婁素雲想得周周到到,決不能讓姑奶奶有半點挑剔。此外自己的娘家,寧婉兒的娘家,楊豔容的娘家,又各有沒完沒了的應酬,婁素雲明明是為所有的人活著,也活象是所有的人全因為有個婁素雲才活著。
細碎的家事,要的隻是人的幹練,而最最熬煎婁素雲心神的,還是她的丈夫。年僅30多歲的餘子鶤,活賽是活了好幾輩的老比丘,無喜無怒無愛無恨無樂無憂。晚上睡得很早,他為自己刻了一方閑章:“不知有燈”,灑脫倒是灑脫,可恨也極可恨。早晨醒得極早,起床便一頭紮進書房,每天便隻知有經史子集詩辭歌賦,休息的方式是寫字和衝著名人字畫犯傻,犯著犯著傻勁,眼淚兒就掉下來了。你道和這樣的人生活,婁素雲能有什麼樂趣?
三兒媳婦楊豔容是個痛快人,原是武官的後輩,按理說和餘家作親,門不當戶不對、隻是如今沒有那許多講究了,況且楊家還沾著旗人的邊,便兩廂委屈成了親。三兒子餘子鶴好象和楊豔容沒有緣份兒盡管楊豔容終日似貓兒盯著老鼠一般地看看丈夫餘子鶴,但是餘子鶴每日還是在外麵閑逛,沒了錢就到帳房上去要,帳房將種種情況對婁家雲稟報,婁素雲從不去公婆麵前告狀;也不去詢問楊豔容,好在餘府的家底厚,由孽障去揮霍、還不致於捉襟見肘。場絕容呢,自然對丈夫恨之入骨,可是餘府裏的規矩,夫妻之間不許吵架,無論多麼不滿意,也隻能暗自往肚裏吞咽,楊豔容心坐憋著丈夫的火,總是找不準發作的時機。
最知怨而不怒的,是二媳婦寧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