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第問的事,不去想它了,寧婉兒總還以為餘子鵬生在書香門第,歸根到底也說是個儒門子弟了吧,寧婉兒也曾做過試探,原來這位餘姓人家的二公子一不懂李義山的含蓄,二不知蘇東坡的豪放,唱給他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他不知是《牡丹亭》,吟給他一句”垂淚對宮娥”,他不知南唐後主。”你到底怎麼念的書呀?”忍無可忍,新媳婦終於要考問郎君了。
“大哥替我們讀書。”餘子鵬如實地招供了,“也是大哥替我們寫字,老爹終日忙著洋行裏的事,管教弟弟讀書,就成了大哥的事,他又愛讀書,該我們讀的書,就全交給他代勞了。老爹偶爾問起來,大哥在前麵支吾,我們在後麵搪塞,三言兩語便混過去了。”
曾聽說大戶人家子弟讀書誆人,如今婉兒才真地見識到了。成婚之前,婉兒曾夢想來日自己要為郎君磨墨,燈下看著丈夫寫字作畫,而如今倒是要讓丈夫為自己磨墨,自己孤單單一個人燈下寫字排遣寂寞了。
“有大哥替你們讀書,那你們做什麼呢?”婉兒好奇地問著。
“我們也讀書呀!”餘子鵬回答。
“你們讀什麼書?”婉兒又問。
“你瞧。”說著,餘子鵬從條案下麵拉出來一個木箱,打開銅鎖,掀開箱蓋,滿滿地一大箱書:《七俠五義》、《三俠劍》等等等等一大堆俠義小說,箱子下邊還有,看了幾個書名,婉兒不曾聽說過,不過隻看那書名,婉兒便想出那必是一些淫書了。
一陣寒意襲來,婉兒打了個冷戰,那個在她心裏暗自編織的甜夢,一刹那間便破滅了。她清醒地意識到,這個將和她共度終生的男人,如果不是個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白癡,便必是個花天酒地且又熱衷於功名利祿的小人。在家作女兒的時候,她常聽自己固執的老爹罵那些發跡的勢利小人,“莫以為他原是讀書人家的後輩,讀書人有了權勢,後輩便再不肯讀書;讀書人一旦熱衷於權勢,便立即就成了最汙濁的小人,爾輩於讀書無才智,於弄權可是一把好手,那才是讀書人的敗類呢。”
寧婉兒嫁給餘子鵬,她多年才子佳人,天作良緣的甜夢一下子破滅了。閨中讀書時,寧婉兒曾把一部《牡丹亭》背得滾瓜爛熟,杜麗娘一曲:“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已成了她最高的人生向往。隻要能兩個人相知相愛,要生就生,要死就死,人生也就無所怨尤了。但是,當她真地和一個男人共在一間房裏,共在一盞燈下相處相居的時候,她看到將要與自己白頭借老的這個男人,原來隻是一個凶獸,當這個男人的眼睛裏燃起火焰的時候,那就隻是因為他需要了個女人。這時,寧婉兒便被變成一隻羔羊,任由他擺布折磨。而且讀書人家不長進的兒孫,於經學不肯用功的,便都多對中國秘傳的房中奇術極為熟知,於是,寧婉兒就成了餘子鵬的一件試驗品,一招一式,他要實踐自己從那些奇書上學到的知識。而且,也許是因為寧婉兒的才藝和嫻淑,反而更激怒了餘子鵬的仇恨,寧婉兒越是渴慕男人的溫存,餘子鵬就越是在她的身上渲泄獸性。”我讓你知書,我讓你知書!”一麵折磨著寧婉兒,餘子鵬一麵惡洶洶地罵著。
從此,在寧婉兒的心間,丈夫餘子鵬不如一個陌生人,陌生人可以相安無事,這個粗俗、野蠻的男人,隻在寧婉兒心中惹起厭惡。但是,大戶人家,寧婉兒必須做出一副幸福美滿的笑容,嫁雞隨雞,嫁犬隨犬,女人是不能有自己的意誌的。所以,無論寧婉兒多麼仇恨餘子鵬,她都必須盡一個女人的義務,幾年過去,寧婉兒還生了一個女兒。
而在餘子鵬的眼裏,寧婉兒根本不是一個女人。盡管寧婉兒如花似玉,但在寧婉兒身上,他得不到一點快樂,尤其令餘子鵬懷恨在心的,是寧婉兒曾經讀過那麼多書,在寧婉兒的目光中,餘子鵬發現了一種歧視。所以,餘子鵬就在感到自卑的時候,更加粗野地折磨寧婉兒。餘於鵬是個大丈夫,他隻要一個玩物。得知妻子懷孕,餘子鵬正好借故去外麵荒唐,找野女人,而在找野女人當中,餘子鵬才真地找到了人間的歡樂。
十月懷胎,寧婉兒生了個女兒,餘姓人家的第三代,多了一位千金。全說中國人的傳統觀念是重男輕女,其實對富貴人家說來,女兒多,才是家運興隆的象征。為此,餘姓人家大慶了一番,餘子鵬從此做了父親。
寧婉兒因生了女兒而得救,從此,她可以不理睬餘子鵬了,恰這時餘子鵬在外麵迷上了一個野性的女子,他也就索性連家都不回了,這倒使寧婉兒得了清靜。
三、天津小有名氣的新學才子
八國聯軍攻破天津城,餘隆泰舉家逃難,彼時彼際餘子鵬不知被困在了什麼地方。寧婉兒自告奮勇留下來看守府邱宅院,而且指名讓五弟餘子鷫留下來給自己壯膽,前前後後20天時光,竟使寧婉兒在餘家府邸宅院裏度過了最難得的寶貴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