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情形不同,管事的說了,沒有粥號的遠遠地走開,別起膩,死磨硬泡賴著不走也白搭,今天沒有粥號的人一律不許進粥棚。這一下有粥號的饑民興奮了,每年都有一次施舍,大抵在舊曆年前,餘善人按粥號,每個饑民再發給一斤白麵,讓饑民們年三十能吃上頓餃子。
這次會舍點什麼呢?饑民們排在長隊裏翹著腳跟往席棚裏張望,但席棚裏極暗,什麼也看不見,也不外就是每個粥號再加一斤白麵吧。”積德行善,老天爺保佑五槐橋餘家世世代代子孫滿堂大福大貴。”饑民們不停地默叨著。
一千號饑民已經到齊了,沒有粥號的饑民又被管事的夥計惡凶凶地攆走,“走走走,有嘛事明兒再來,今天一碗剩粥也沒有,耗在這兒也沒用,趕緊上別的粥廠想轍去!”
終於,閑雜人等被哄走了。這時,天空已經升起曙色,每天這時1000號饑民已經快都討到一碗粥走了,今天粥廠的大門還緊緊地關著,裏麵沒有一點動靜。
瑟縮地擠在一起的饑民們等待著,盼望著,人們也喊喊喳喳地猜測著,還有人歎息著。
“這位大嫂,你出來。”
管事的夥計順著饑民的長長隊列巡視了兩趟,幾個人小聲地商量了一下,這才把一位40歲上下年紀的女人從饑民長隊裏喚出來。這女人看上去老實本分,臉上沒有半點潑辣的凶相,當然極貧苦,但還整整齊齊,看得出來,是個勤儉人,規規矩矩的苦命人。
“我有粥號。”這位大嫂以為管事的要把她攆走,便忙著伸手掏粥號。
“放心,有你的粥喝。”管事的夥計不去看大嫂呈上來的粥號,隻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大嫂,然後向她交待說,“今天,五槐橋餘家的餘老太爺親自來粥廠行善舉,我們把你領到頭號去,由餘老太爺親自發你施舍。”
“真要感謝餘老太爺了。”大嫂隨著管事的往前走,口中感恩戴德地默叨著,“我知道到時候該說什麼,積善人家,必有餘慶。”
果然這位大嫂見過世麵,管事的夥計慶幸自己選對了人。
嘩地一下,饑民們的長長隊列突然發生了騷動,1000雙饑寒的目光同時向粥廠的席棚望去,這時隻見粥廠席棚的厚棉簾被一個夥計挑起,隨之便有騰騰的熱氣湧了出來。
得得得一陣馬蹄聲,從高高的五槐橋上,一輛轎子馬車奔跑過來,轎子馬車停在粥廠席棚門外,管事的夥計迎上去,又是鞠躬,又是哈腰,車門拉開,多少雙手臂伸上去,眾人攙扶中,走下來了餘隆泰和他的長子餘子鶤。
“餘老太爺辛苦。”管事的上前又是施了一個大禮,立即攙扶著餘隆泰走到粥廠席棚門外,隨之一名夥計從席棚裏送出來一千件疊得方方正正的黑布寒衣站在餘隆泰身邊,幾乎是與此同時,又有兩個夥計領著那位大嫂向餘隆泰老太爺走過來,時間安排得如此緊湊,因為子牙河畔五槐橋下,天寒地凍風野雪急,餘隆泰父子盡管穿著皮袍披著鬥篷戴著風帽,一場善舉雖然多不過三幾分鍾,但千萬不能凍壞了餘老太爺的身子。
“庚子國難,人禍天災,黎民百姓,度日艱難,我餘隆泰回天無術,濟世無方,隻能以家人克苦節儉所餘縫幾件寒衣,助我至親鄰裏禦寒活命,身單力薄,杯水車薪,唯家鄉父老知我餘隆泰及家人的一片誠心。”一字一字,由餘子鶤向著饑民們讀過了餘氏人家的送寒衣辭。然後,餘隆泰雙手從夥計手中接過一件棉衣,順勢交到那位大嫂的手裏。
咕咚一下,這位大嫂突然跪在了餘隆泰的麵前,接著又雙手扶地,衝著餘隆泰磕了兩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