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慶芳茶園出來,下午五點半,拐個彎兒、就近,餘子鶴到南市三不管閑逛。南市三不管,原來是一片空地,夾在天津城區,日租界與法租界之間。是—塊無人治理的化外之地。朝廷、日本領事館、法國領事館一律管不著它,所以被稱之為是三不管。後來又有人附會,說三不管是官不管、警不管、民不管,是座落在天津城中心區的一塊自由區。
尤其是自日租界擴充地界以來,大批原居住在日租界的窮苦市民被逐出租界地,好歹拾些磚頭、木料,便蓋起了—間一間不遮風雨的住房。再加上天津拆城牆,又有大批原來傍依著城牆建屋的窮苦人家來這裏定居。不消兩年時間,這南市三不管地區就成了天津衛人口密度最大的一處居民區,而且全都是窮苦人。
窮苦人住在一起,自然要有一個窮苦人的活法,窮苦人為了能活,就必須把有錢有閑的人引到這裏來消磨時間,花錢,因為總不能由成千上萬的窮苦人一股腦兒湧到富人住的地方去掙錢,人家花錢不心疼,入家怕亂。這樣,就正好在天津城中心,五花八門,就為有錢人預備了這麼個花錢的地方,也為沒錢人
開了個掙錢的地方。一個要花錢,一個要掙錢,人生大舞台,生旦淨末醜,便開始熱鬧起來了。
先說吃的,三不管大街滿街是賣小吃的攤鋪,煎餅果子鍋巴菜,豆腐腦茶湯秫米粥,油炸糕粘糕江米小棗的盆糕,外加一種豆麵驢打滾,包子餃子餛鈍鍋貼肉餅,貼悖悖熬小魚油炸螞蚱,還專門有一種壯陽的名吃,牛鞭煮錢兒肉,喝一大碗,勝過吃一副”金槍不倒”,惹得班子裏的姐兒們天天來砸小吃鋪的玻璃。除了小吃之外,三不管還有大飯莊、大飯店,從烤鴨到燕窩魚翅,無論多大的宴席都能擺。
說到商號,三不管大街什麼都賣,除了洋槍洋炮,除了棺材之外,無論什麼東西都能買到。真貨也有,假貨也不少,上好的皮袍子,二寸長的絨毛,抖一下刷刷顫,看好了,別上當,穿在身上逛一趟南市三不管大街,回到家裏脫下來,毛全沒了,隻剩下光板一張。
最最誘人的,是三不管裏麵大空場地上那些數不清的娛樂把戲。一個人圈挨著一個人圈,人圈當中就是一場熱鬧。吞鐵球的、打彈子的、耍大刀的、耍叉的、舉石鎖的、摔跌交的、吞寶劍的,三尺寶劍寒光閃閃,劍尖伸到嗓子眼,一點一點地往下捅,捅一寸,斂一次錢,不多要,隻一個小銅板,斂完錢,再往下捅一寸,最後三尺寶劍全經過嗓子眼捅到腹中,斂錢,夠了錢,寶劍吐出來,劍刃上滴著鮮血。好看不好看?絕!連英國人都趕來看熱鬧,一個英國傳教士看了一半就”嗷嗷”地叫著跑了,一口氣跑到維斯禮堂,噗嗵一下他就跪在了上帝的像前,跪了半天,上帝沒吱聲。上帝也知道,三不管的事,不好插手。
莫看上帝不管三不管的事,可人家餘子鶴來到三不管,有時候指手劃腳地還愛行點善舉打個抱不平。一次看熱鬧,人圈裏一個藝人喊了聲”兒呀”,將一個隻有五、六歲的男孩喚過來,三下兩下便將孩子的小襖脫了下來,然後一根半尺長的小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