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這裏麵一定有事，敬佛的事，心誠也就是了，以玄淨師父那樣病弱的身子，她何以經受得住旅途的勞累？準備衣物，明日起程，我也去五台山！”餘子鶤說著一揮巴掌，平生第一次使這麼大的勁，竟然呼地帶起了一陣風。
“子鶤！”婁素雲急了，她將丈夫按坐在椅子上，語重心長地勸阻著說：“平白無故地，你一個男人去五台山普壽寺朝拜老師太的骨花舍利，世人知道該如何評論？何況又是玄淨師父在前，你在後……”
“你哪裏知道呀？素雲！”餘子鶤有口難言，他已是急得雙手發顫了。遲疑了許久許久，終於他才橫下心來，兩眼含著淚水，對婁素雲說道：“對你明說了吧，那靜虛庵裏的玄淨師父，原來就是我與蘇伯成結拜金蘭兄弟時的小三弟呀！”
一陣暈眩，婁素雲忙抬起雙手扶住牆壁，她已經是有些支持不住了。餘子鶤與蘇伯成結拜兄弟的事，婚後她聽餘子鶤說過，蘇伯成與蘇伯媛是堂兄妹，而蘇伯媛的兄長蘇伯成又於甲午年一場海戰中成仁自盡，她估計到自己的丈夫在成婚之前會認識蘇伯媛的，否則，他也不會如此熱心地為靜虛庵抄寫經文。但是，蘇伯媛竟然躋身於男兒者輩，做了三結義中的小三弟，實在出乎婁素雲的意料。蘇伯媛胸懷奇誌，她是什麼勇敢的事都做得出來的。隻可恨她身體多病，最後才不得不走了這樣一條出家的路，命運對她也實在是太無情了。
“子鶤，你什麼話也不必再說了，我全都明白了。”婁素雲也是含著淚水對丈夫說著，“我早就說，女兒家不可太有誌氣，伯媛落到這種結局，我也為她惋借。你與伯媛以手足相稱，對她會更有了解，過去的事了，誰也追不回來了，怪也怪這蒼天不肯遂人願。我們這許多年夫妻，我沒能使你忘掉往昔，也是我沒有盡到妻子的責任。隻是，我勸你一句，無論你過去與伯媛如何，如今，你可是有家有室有妻有子的人了，你還是餘姓人家的長子，無論做什麼事，都不可過了分寸。”
“我要去五台山，去把伯媛找回來”，餘子鶤斬釘截鐵地對妻子說道，“蘇伯媛已經落發為尼了，隻盼她多活幾年，看看世間的變化，濁世苦海，我們已不能回頭是岸了，那就不要讓她再蒙受羞辱吧！”餘子鶤已是萬般痛苦，聲淚俱下，他不停地用拳頭打著自己的腦袋。婁素雲怕他真的會發瘋，忙將他摟在胸前，抬手撫著他的頭發，勸慰他安靜下來。
“隻是，你隻身去五台山，總要有個借口呀，父母麵前，也要說出個緣由。”婁素雲如今隻能依順丈夫，便要替丈夫想出個理由來。
“我沒有借口，一個男子漢，連出門的權利都沒有嗎？我不貪圖這個長子的身份，什麼萬貫家產，還不都是做洋務當買辦，賺的是賣國的錢！”餘鶤朗語無倫次，終於把他埋在心底，對老爹幹三井掌櫃一事的鄙視說出來了。
“你胡說些什麼呀！”婁素雲忙捂住丈夫的嘴巴。”不就是去五台山嗎？我給你想辦法就是了。這樣吧，爹娘麵前，我們稟告說玄淨師父是為我們琴心女兒還願，才去五台山進香拜佛的。人家為我們一家人的平安出門跋涉，我們自家人怎麼好無動於衷呢？何況玄淨師父又多病……”
“那就由你說去吧，我隻要明天一早就動身。”餘子鶤心急如焚，他恨不能長出翅膀飛上五台山，把蘇伯媛找回來。
“即使是這樣，你一個男人獨自去也不為妥當。”婁素雲搬過丈夫的身子，讓他麵衝著自己，聽自己的述說，“必須是我和你一起去，玄淨師父原是我的同窗，隻有我去尋訪她，才不致讓玄淨再受歹人的惡語中傷。”說著，婁素雲已是禁不住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