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聽著餘隆泰一番聲淚俱下的感慨,嚴夫子也深深地為之感動。他歎息了一聲,語言萬般沉重地說著,“自從維新失敗之後,朝廷雖然還有,但是中國已經亡了,割地賠款,任人宰割,隻要能維持一家江山寶座,他們早把恥辱二字拋到了九霄雲外。中國,已是到了非置於死地,而不能再生的地步了。”
“朝廷不為百姓撐腰,洋人又怎能將你的百姓當人看?”平靜一下心情,餘隆泰又繼續說著,“當年,於是否就任三井洋行中國掌櫃一職之事,我曾向嚴夫子請教過。記得當時嚴夫子就曾開導我說,興國之路,在於引進西學,經商事小,經濟往來必導致文化交流,而文化交流又必推動民智開啟。我想辦洋務,興貿易,也算是不背古訓,且我除隆泰為人稟正,我是不會賣國求榮,去發那種國難財的。嚴夫子當然知道,這幾年,我雖為三井洋行買辦,但是收購土產,我為中國商人力爭公平交易,而傾銷日本工業五金,我也不容日方暴斂民財。該我的所得,我一文不讓;不該我的所取,我一文不收。身為一員買辦,我沒有任何與洋人勾搭之事,光明磊落,我對得起三皇五帝,炎黃子孫,百年之後,我這把骨頭埋在故土山河,我不擔心會有人掘我的墳頭!”
“言過了,言過了。”嚴夫子見餘隆泰過於激動,便盡力勸解他不必想得太多。”生逢亂世,你我都是思難與共。隻是隆泰吾兄,你看今日天下,畢竟是新學之興,守舊勢力更是日漸衰微,國人中更有鐵血青年探求維新,也許這革舊維新,你我還是曆史的見證人呢。”
“餘隆泰不過是一介凡夫而已,一無治國安邦之才,二無濟世救民之誌,我不要做什麼曆史的見證,我隻求安分守已地過平安日月。往小處說,一家人和和美美,往大處想,願天下人無衣食之憂,如此而已。這幾年經辦洋務,與東洋人,西洋人打交道,我既看到了強國的威風,我也見到了亡國的淒慘。那英國租界的印度巡捕,日本租界的高麗浪人,那是就連見了主家的狗,都要低三下四不敢冒犯的。除此之外,我還聽說英美諸國有黑人奴隸者,任由主家買賣,動觀拳打腳踢,每日隻在田間耕作,稍有違抗,便要挨皮鞭抽撻,此與牛馬有何區分?嚴夫子呀,你有學問,當初皇上都向你討教維新大略,依你之見,咱中國人會不會最終淪為奴隸而任由列強宰割呢?”餘隆泰受日本人一番羞辱,已是心如刀割,他一雙眼睛直直地凝望著嚴夫子,痛苦萬般地詢問著。
“一言難盡呀,隆泰吾兄!”嚴夫子也是心緒紊亂,看著餘隆泰難過的樣子,他也禁不住地任由熱淚湧出了眼窩。”隆泰兄身為三井洋行掌櫃,於日本政治、經濟種種情況當是了如指掌,明治維新之前,日本國也是一片衰敗景象,眼看著歐洲有英法強國倔起,美洲有美國獨立建國,唯日本裹足不前,國人無所適從。恰此時,又有美國以武力強行打開日本門戶,江戶幕府先後與美、英、俄、荷、法諸國簽訂不平等條約,喪權辱國,與今日中國何其相似?籌措間,英法聯軍攻打中國,此即所謂鴉片戰爭之亂。
當時日本政界、學界人士一致以為,以中國的國力、人力,以及人心道義所向,中國必將戰勝英法帝國入侵,而能自衛自立自強。誰料,事與願違,堂堂大清江山,錚錚四萬萬鐵骨,守家衛國,竟在幾艘遠來的兵艦麵前束手就擒,毫無抗爭之力。由是,日本人明白了,強國之路不在地大物博人口眾多。以中國的衰敗引以為鑒,日本人深知唯變法維新才是興邦治國之本。大刀闊斧,萬眾一心,全體日本人結成同盟,前仆後繼,不畏犧牲,從而一舉廢除了江戶幕府的統治,擁立了主張變法維新的天皇國體。自此,日本國實行‘版籍奉還’、‘廢藩置縣’、‘地稅改革’,興辦工業,興辦教育,未及一百年,日本已成了東亞第一強國。看看近鄰,想想自己,中國維新則強,守舊則亡,做不做亡國奴,那就看中國人如何做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