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大先生,不得了啦,您老快出來看看吧!”一日上午,餘子鶤正在他的書房裏發呆,驚慌失措的吳三代顧不得規矩禮法,匆匆地跑到三進院來,隔著窗子向餘子鶤稟報。
“三代,出什麼事了?”聞聲,婁素雲走出房來,立在回廊裏,向吳三代詢問。
“回稟大奶奶示問。”吳三代慌忙中還是向婁素雲打千施禮,然後垂手哈腰地稟告說,“門外,十幾個侉漢子聚在善人牌坊下邊,張牙舞爪地要摘咱們府上的善人匾。”
“怎麼,會有這種事?”婁素雲當即大驚失色地向著,“他們真是要跟咱們家做對嗎?”當然不可思議,從餘姓人家在子牙河畔建宅立族,從餘氏家族在子牙河上築起五槐橋,開粥廠,賑災民,這多少年總是在一片平民百姓的感恩聲中受用著榮華富貴的。莫說是子牙河畔五槐橋邊的百姓無人不得餘姓人家的護佑,就是半個天津城,也都公認餘氏家族是天津的首善人家。掛善人匾,立善人牌坊,每逢春節天津百姓們不能人人進宅給餘隆泰拜年,但成群結隊,扶老攜幼地來到餘家府邸門外善入牌坊下邊鞠躬作揖的,總是絡繹不絕。一次,餘隆泰坐車剛從日租界出來,南門外大街繁華地段一個女子為發喪老爹寫地狀賣發乞憐。
坐在膠皮車上,餘隆泰問清緣由,在下邊跟車的吳三代稟說是一個戴孝的女子,賣發為死去的老爹求一口薄材,餘隆泰聽罷未及下車,當即吩咐吳三代去喚來南門外的”地方”。這”地方”五十多歲,一眼便看出是個熱心助人的天津好人。”你地界內有人故去,何以無力下葬?”餘隆泰坐在車上衝著”地方”質問。”回這位爺的話,如今的窮苦人實在太多,說是‘掩骨會’施舍薄材,可是隻要死者有兒有女,他們就袖手旁觀。‘地方’有責,本來可以挨門乞憐求大家湊個份子,可是這年月如此艱難,這麼多的人要周濟,實在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呀!”本來,“地方”還要述苦,但餘隆泰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算了,從今之後,凡你南門外大街界內的窮苦百姓,老人病故兒女無力安葬的,由你出麵,我管了!”咕咚一聲,南門外大街的”地方”衝著車上的餘隆泰跪在了地上,“餘大人真是津沽首善呀!”
隻是,如今竟有歹人聚眾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來餘氏府邸門外摘善人匾。反了,這明明是尋釁鬧事。婁素雲聽後怒不可遏,急匆匆走進丈夫的書房,衝著餘於鶤說道:“子鶤,這樁事可是非要你露麵不可了,父親不在家,我又是個婦道,立在門外與那等歹人理論,也有失大家風範。如今一群歹人聚在門外善人牌坊下麵,吵著鬧著地要摘咱們家的善人匾,你再不出麵製止,人家可不光是要恥笑我家可辱,而且還要咀咒我家無人了。”
“嗐,讓吳三代帶上幾個人把那些歹人哄走就是了。”餘子鶤依然坐在那張鏤花大漆的花梨木大坐椅上,頭也不抬,隻懶懶地回答著。
“你倒說得容易。”婁素雲邁上一步,站在丈夫對麵說著,“倘是些市井無賴,一來他等沒有這般膽量,二者吳三代也不會向府裏稟報,這等人來者不善,總該有個緣由,你不出去和他們交涉,莫非真要由我出麵不成。”
“你們誰愛去誰去,這種事與我無幹。父親麵前我也是這樣說的,詩書傳家,何必以樂善好施欺世?既要行善舉,必是遮不義不仁之事,成千上萬白花花的銀子,能往積善人家流嗎?首善牌坊不是給我建的,善入匾不是給我掛的,我幹嘛要去和那些歹人拚命……”餘子鶤嘟嘟嚷嚷地說著,身子就是不肯從椅子上站起來,說了這幾句話之後,他索性閉上嘴巴,任你婁素雲如何絮叨,他已是連睬也不睬了。
婁素雲無奈,她知道餘子鶤是看破人間是非的人了。搖搖頭,她從書房走出來,隻得進後院,往上房婆婆那裏褱報。老太太倒沒有責怪餘子鶤不成器,立即又喚來二兒媳寧婉兒,一左一右有兩個兒媳婦攙著,身後又有幾名婆子丫環侍奉,再後麵吳三代帶著幾個看家護院的男仆,興師動眾,一幹人走到了大門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