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無論去什麼地方,餘子鶴都不會忘記自己的使命,利用一切機會,打聽二哥的下落。他懷裏揣著二哥的照片,拉過來一個妓女問一個妓女,“見過這個人沒有?”妓女們笑而不答,將一元大洋塞在她的手間,眨眨眼,回答你說:“沒見過。”
連吃帶玩,2天時間過去了。餘子鶴對常閑人說:“這樣一番折騰,若是再找不到我二哥,老爹麵前,我可就沒法交待了。”
常閑人自然也十分為難,他不停地搓著雙手回答餘子鶴說:“這天津衛能藏人的地方,隻剩下最後一處了。”
“哪兒?”餘子鶴急切地問。
“藍扇子公寓。”常閑人回答。
籃扇子公寓是俄國妓院的雅號,其實就是俄國窯子,座落在俄租界的項家胡同,一座俄羅斯式的貴族莊園建築。高圍牆、大鐵門,四匹馬的大馬車對麵出入。院中有草坪、花圃、假山、小溪,一幢三層的樓房,典雅大方,氣勢非凡,看著活賽是一座皇宮。
去藍扇子公寓,穿長袍馬褂的概不接待。藍扇子公寓不同於法租界的紅色磨房,更不同於日租界的伎館,這兒比英租界的私家俱樂部還高。去俄國本土,似藍扇子公寓這樣的窯子,隻接待王公貴胄,起碼也要是個爵爺,而且藍扇子公寓裏不許說俄國話,必得說法國話。藍扇子公寓裏的俄國美女一個個俊得賽天仙,一個人身後站著兩個侍女侍候,目不邪視,麵不帶笑,手裏隻拿著一把藍色絨毛折扇遮著半張臉,比中國的皇姑派頭還大,光看儀表,誰也不敢相信這等人兒原來就是窯姐兒。
不穿袍子馬褂,就得穿洋服,餘子鶴這次算長見識了。也不知常閑人從哪兒弄來的兩套洋服,黑色毛料子,筆挺,屁股後邊分成兩個岔,活賽是燕子尾巴。據說,這就叫燕尾服。光穿燕尾服不行,連裏邊的衣服也要換。雪白的襯衫,領子上還紮著一個蝴蝶結。穿戴整齊之後,對著鏡子一照,喲,餘子鶴呆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瀟灑。八歲穿長袍,十歲穿馬褂,人還沒長大,先打扮成了小老頭,從此開始不苟言笑,連走路都要邁四方步。如今一換上洋服,俊了,年輕了,出息了,二十幾歲的精氣神出來了。洋服,果然比長袍馬褂強。
藍扇子公寓,果然是一處仙境。寬敞的大客廳,從屋頂上一串大吊燈垂下來,明明是一串水晶寶石。大廳四處,稀稀疏疏地坐著幾個俄國美女,落落大方,絲毫沒有拉客的陣勢,倒象是等著你低三下四地去拉她。大客廳一角,一個俄國老頭兒坐在一隻矮凳上,正在一隻打開蓋的大黑色木櫃上叮叮當當地打琴。在他旁邊還有一個俄國小老頭兒,脖子下邊夾著個扁葫蘆,一隻手拿著弓子,正吱吱吜吜地拉牌子曲。初聞不成調,細聽還挺悅耳。常閑人說,那兩個俄國老頭兒,一個是在彈鋼琴,一個是在拉提琴。餘子鶴點點頭,心中暗想,若是不到這地方來看看,何以會知道世界原來這麼大。
在一張咖啡桌旁落座之後,餘子鶴舉目在大廳裏環視。遠處,還有幾張咖啡桌,也有入在桌旁坐著,隻是大廳裏光線極暗,隻看見紳士們的黑禮服筆挺考究,卻看不清嫖客們的麵孔。據說,這又是藍扇子公寓的講究了。來藍扇子公寓銷魂,不必擔心會被人認出來,隻有姐兒坐在明處,客人全坐在暗處,誰也瞧不清誰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