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子鵬不愧是餘姓人家的二奸細,他果然精明過人,一連幾年不進家門,竟然末被父母覺察。先是吃喝嫖賭,胡作非為,後來從黃天成手裏贏過來一家布廠,卻原來又是一個負債累累,行將破產的爛攤子。倒是他由此意外地步入了實業界,他忽然立誌以這個奄奄一息的布廠做跳板,從此也幹一番事業,別總依仗老爹的財勢。須知,洋飯碗總是不好端的,一旦人家翅膀硬了,一腳將你踢開;你就連個靠山也沒有了。
可是,經營一家工廠,可不象與陳翠喜姘居,和黃天成打麻將那樣容易,餘子鵬隻有發財夢,卻沒有辦實業的本領,所以,紗廠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艱難,幾乎使他無力自拔。
如果光是他一個人的事,他也許就把這個紗廠關了,可是這個紗廠欠著外麵一屁股債,你餘子鵬關門不幹了,大家會去找你的老爹討債,誰讓你的老爹名聲大呢?於是,為了搪債,兩年之前他巧設詭計,將大哥大嫂誆出家門,趁機他潛回家中,在借債延期償還的字據上愉蓋了老爹的印章。偏偏那一夜家裏狐仙鬧堂,自己還趕在家裏陪老爹叩拜狐仙,如此又落了個安分守己的美名。
隻是,這次他真的被老爹派下采的人找回來了,紙裏包不住火,這次是什麼也瞞不住了,索性就認輸服罪吧。
“爸爸,你罵我吧,打我吧,我已是沒臉再回到家來了,我對不起你呀!”餘子鵬低頭彎腰,活像是被二次押解官府的逃犯,全身癱軟得隻欠跪在老爹麵前了。
“用不著跟我演戲,有話明說,你在外邊招下什麼禍了?”餘隆泰端坐在太師椅上,桌上放著”家規”戒尺,麵色森冷,他今天要審問二奸細餘子鵬,為什麼躲起來不露麵。
“本來,兒子想就此一去罷了,可是我實在是舍不得爹娘,父母將我撫養成人,我沒有盡一天的孝道,父母沒有享一天我的福,我若就此去了,不是更不肖了嗎?何況,大哥又讀書傷神到不能照料雙親,這一番治家敬老的重任落在了我的肩上,我怎麼可以推卸呢?”餘子鵬一副可憐相,先說自己對父母親的一片孝心,似是他完全是為二老雙親才活在世上的。
“少往臉上貼金!”餘隆泰一揮手打斷餘子鵬的話,然後拾起家規在桌上拍了二一,又指著餘子鵬的鼻子質問道,“聽說,你已有幾年時光在外邊鬼混了。說,你在外邊都結交了些什麼人?在什麼地方立的外宅?暗中養活的女人是誰?說,你犯了哪條國法,才不得不隱匿外逃,你都做了什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惡事,才沒臉再在世上做人?說!”
老爹爹一句一句地逼問,餘子鵬連連地全身打顫,嘴唇哆哆嗦嗦,他已是嚇破了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已經有了妻室,有了女兒,何以還在外荒唐?不怕父母責斥,不怕兄弟恥笑,你還不怕妻女的羞辱嗎?你已是做了父親的人了,有了一個女兒,來日還要立子,兒女長大之後,他們又該如何尊敬你這個品德不端的父親呢?子鵬,人當知恥呀!”
老爹爹情真意切,一句句出自肺腑,他對兒子的不良行為,實在是不能容忍了。
“父親息怒,兒子不肖,絕不是品行不端。忠孝仁義、禮義廉恥,做人的本分,兒子是不敢背棄的。”餘子鵬表麵上驚慌,心裏麵依然極是冷靜。關於在日本租界與陳翠喜姘居,日後又避身於俄國妓院的事,他是絕對不能如實稟報的,誰私下裏都做過點見不得天日的事,隻要沒被當場抓住,誰也不認帳。
“沒做惡事,你何以要隱逃?”一拍桌子,餘隆泰真地發火了。
“父親,兒子不懂經濟,不善經營,做生意賠了大錢了。”餘子鵬委委蔫蔫地談著。
“怎麼?你也做生意?”餘隆泰驚奇地問。
“您若是容我坐下,我就慢慢地對您細說。”餘子鵬早就站累了,雙腿已經酸痛難忍。
“坐下吧,坐下吧。”餘隆泰不耐煩地說著,“隻是,你若敢說半句慌話,瞧我不用家法打你的臉。”喝斥著,餘隆泰又拍了一下桌子。
沒有等老爹再讓,餘子鵬就近坐在了一隻凳兒上,似是一麵想一麵說,其實該說的不該說的他早編圓了來龍去脈,隱惡揚善,花言巧語為自己辯解,真真假假地向老爹講述令人同情的故事。”兩年半之前,兒子從一個破落公子手裏兌過來一家布廠,就是天津衛有名的大五福布廠。那個破落公子好賭,在外邊欠了人家賭債,債主子逼他把工廠交出來,逼得他險些兒跳了河。人命關天呀,我想救人要緊,我替你頂上賭債,大五福布廠兌給我吧。其實,我哪裏有錢替他頂賭債呀?仰仗著您老在天津衛的威望唄,債主們聽說布廠歸到五槐橋三井洋行餘家了,心裏便有了底,三年為期,容我把布廠恢複起來,周轉下資金來,再償還欠債。也是我把事情看得容易了,本來呢,這件事當時就該向您稟報,您好歹給我引引路,也不致於讓我陷得如此不能自拔。機器修理了,廠房修繕了,進了原料,招募來工人,也織出了布匹……”
“什麼布匹?”餘隆泰不等兒子說完,忙著插言詢問。
“就是本色白布。”餘子鵬氣餒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