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嚴夫子,我是要謝你的呀!”手足無措,也受寵若驚,餘隆泰又忙著給嚴夫子作揖致禮。然後,這才又坐在椅子上說了下去,“說到改良帝製,如今的帝製已是名存實亡了。古歌雲: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田而食,鑿井而飲,帝力於我何有哉!如今是:割地是我,賠款由民,列強稱霸,百姓水火,帝力於國何有哉了!這朝廷皇帝除了捕殺反叛之外,已是形如虛設了。中國人心裏沒了皇上,士農工商,受了洋人欺辱,找皇上行嗎?老佛爺說了,我寧給外鬼,不給家賊,中國百姓隻能任人魚肉了。洋人心裏更沒有中國皇上,立租界,開洋行,駐紮軍隊;中國的海域疆土,田地河流,洋人是橫行無阻,如入無人之境。有誰想起來要去問中國皇上一聲?最可恨,是中國人不知自愛,困難當頭,不但不知精誠團結,反而爾虞我詐,自相殺伐。嚴夫子不知道外邊的情形;前不久,我一片好心扶助一群外地商賈立了一個華昌貿易,一心希望他們能同心協力與洋行抗衡。誰料,這些商人隻顧個人的蠅頭小利,沒多久便一個個被洋人收買過去,那個華昌貿易也就無疾而終了。所以,依隆泰所見,中國欲自立,必先開啟民智,改變自私品性,須先有新人,然後才能再有新國!”
“高見高見!”嚴夫子連連點頭讚許餘隆泰的見解,隨之,嚴夫子起身從書櫥裏取出一部書來,打開書頁,指著書的文字對餘隆泰說,“這裏我於前些年譯成漢文的一部《天演論》,原為英人赫胥黎所著。其要旨便在於闡釋天擇與物競二義。赫胥黎氏以為,天不可獨任,要貴以人持天,以人持天,必究極乎天賦之能,使人治日即乎新,而後其國永存,而種族賴以不墜,是之謂與天爭勝。而人之爭天而勝天者,又皆天之所苞,是故天行人治,同歸天演。”說著,嚴夫子托著展開的書,給餘隆泰讀了起來,“自禽獸以至於人,其間物競天擇之用,無時而或休,而所以與萬物爭存,戰勝而種盛者,中有最宜者在也。
”念完這一段文字,嚴夫子又給餘隆泰解釋說,“物競天擇,乃萬古不變之道理。微至花草蟲魚,巨至人類國家,自強自立,繁衍生息,無時無刻不在物競之中,而任由天擇;而天之所擇者,唯必能戰勝萬物之適者也。適者,也即為強者也。當今世界,列強崛起,或由民智開啟,或由工業革命,通商航海,兵艦火藥,物競之勢,日漸酷烈。以朝政而論,清人天下早已於物競之中淪落敗北,以人種而論,中國人尚有氣節在,但倘不能喚醒民眾奮鬥自救,縱有先知先覺的精英學子,恐也於救民強國無濟於事。隆泰兄講商賈如此,其實學人之中,又何嚐不是如此,中國之再生,隻能寄希望於新一代的有為青年了。”
“可是眼前的事,是大家要活呀!”餘隆泰到底是一個商賈,他於赫胥黎的著作、名言不甚理會,開門見山,他要找條活路,“洋行操縱市場,中國商入相繼破產;洋貨湧入中國,中國工業紛紛倒閉;再加上歐美日本的資金流入中國,外國銀行擠倒中國銀號,中國人真就要淪為亡國奴了。刻不容緩,必須扶植中國的工業商務,要哀求國人,不買洋貨,更要哀求朝廷,減中國商務稅額。不要以為開工廠做生意,隻是為了自己賺錢,這錢若是再不賺回來一點歸自己所有,那就更要任人宰割了。”
“嚴複一介學子,於經濟實業的景況愛莫能助,但報界、學界,多少還能有些作為。前些日,天津、上海報界同仁已聯合議定,敬告民眾,不購洋貨,華文報紙,不登洋商告白,以造成抵製洋貨勢力,以伸國權而保國利……”
“嚴夫子,到底您是一位聖賢呀!”激動不已,餘隆泰扶著桌子站起身來。他先是向嚴夫子作揖致意,然後又揮著雙手說著,“有嚴夫子這樣的名儒學人為我們伸張,我們怎能畏首畏尾地不敢抗爭。嚴夫子放心,我這就回去操辦一個商會,聯合天津商業工業界同行同鄉,聯合去袁世凱的總督府請願,保護工商,振發民氣,自救自立,已經是刻不容緩了!”
寧婉兒覺得身體不適,說不清症候,就是不思茶飯,全身無力,早晨出冷汗,午後身子冷,夜裏睡不著覺。為照料寧婉兒將養身體,寧婉兒的女兒琪心已由徐媽帶著搬到另一間房住去了。大嫂婁素雲還把自己身邊最靈透的一個丫環派了過去,日夜侍候在寧婉兒的病床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