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由很多因素決定,我想敏感可能是第一位的。我恰好是個敏感的人,而且生活處處給我荒誕。
證明自己
第一天報道的時候,門口武警攔住我,要證明。給單位打了電話,才被放進去。辦公室開了一張證明,證明我是這個單位的人。但是武警再也沒有攔住我要證明。一撥一撥的武警換來換去,有的陌生麵孔偶爾攔住我。
問,幹什麼?
我理直氣壯地回答,上班。
回答之後,上樓的時候,心裏苦笑,我怎麼能算這個單位的人呢?隻是臨時借用而已。那個證明我身份的證明不知被丟在什麼地方。
局外人
2008年5月19日上午,快下班的時候,辦公室通知下午兩點在辦公樓前一起集合,哀悼汶川遇難的同胞。通知時隻通知了正式人員,我想到時自己一人默哀吧。下午1點40分早早來到辦公室,兩點的時候,樓下邊人開始集合,排位置、整隊行。我呆在樓上想起昆德拉的一篇小說《愛德華和上帝》,覺得開始那幾段描寫的就是我現在。2點28的時候,默哀開始了,樓下汽笛長鳴,我站起來,對著國旗,默默向死者祈禱。我是一個身份不明的人,這也許暗喻了以後的路。
借宿的地方兩年搬了三次家
在忻州兩年時間,借宿的地方搬了三次家。第一次,是國慶節的時候,好好的樓房拆了,要修草坪。機關後勤管理中心在和平西路臨時租了些房子,我隨著雜誌社搬過去。和平西路離單位很遠。有五裏多路,坐車不方便,每天步行四趟,二十多裏。那是一幢剛竣工的大樓,臨時辦公,單位又大都沒有錢,沒有裝修就那樣搬了進去。前後樓盤相互之間離得很近,還有一些沒有竣工。為了防火,或者什麼原因,沒有窗戶,玻璃都打不開。一進去,就有股窒息的石灰、水泥和不知名的混合氣體的味道。每天中午,一到下班時間,急衝衝往回趕,為了能多睡一會兒。晚上,回去之後,看門的老頭咯噠一下把門從外邊鎖上了。他還同時看著幾幢未竣工的樓。整個大樓裏就住著我一個人,咚咚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裏回蕩,我的腦海裏出現無數恐怖電影的鏡頭。然後笑笑,進了住的那間屋子,呼吸著窒息的氣味,看《我彌留之際》、《百年孤獨》等現代文學。後來,大概又過了一年,也是一次假後回來,發覺單位大樓前的魚池填了,幾個工人正在上麵抹水泥。過了幾天,原來是魚池的地方建起一座漢白玉台階,上麵豎了一根金屬杆,用來升國旗。一下子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不知道以前那些金魚哪裏去了?國旗一直飄揚,沒有見升過,也沒有見降過。後來,雜誌社又搬到單位對麵一個院子裏,我跟了去,想起戰爭時代的動蕩不安。
把飯解決掉
剛來忻州,在機關後麵一個灶上吃飯。老板兼廚師,胖乎乎的一個家夥,很愛笑。每天的飯菜沒有一點油花,像日曆一樣蒼白和重複,而且味道實在不敢恭維。吃飯的人越來越少,後來幾乎隻我一個每頓都吃。國慶節後,住的地方搬到和平西路,不願意每天吃完飯再回多跑路,而且也實在吃膩了,便在半路找一小飯店或大排擋,把飯解決掉。在這些地方吃飯的人大多是民工和學生,洗碗的麵前放兩大盆子,把剛用過的碗筷放進其中一個水十分渾濁的盆裏,摸布呼啦一次,再在另一個裏涮一下,還滴著水就又端出來。老板們把飯上得很滿,有幾次看見端飯的人拇指插進碗裏,開始覺得惡心,後來竟能隱忍不發了。每天東遊西蕩亂吃,幾百天時間,每日三餐,吃遍了單位周圍的小飯店。我知道了這個城市哪個小飯店的米線好吃,哪裏的蓋飯又便宜又量足,哪兒的飯店是正宗四川風味,各種有特色的風味小吃一一吃遍。而且,讓我奇怪的是我喜歡吃的東西都不是忻州的,四川臘味、雲南米線、武漢鴨頭。每年正月初七上班。忻州這個城市大部分小飯店不營業。2009年春節過後上班,每天一到吃飯時間,就發愁去哪裏吃。在縣裏的時候,這個時候單位上班並不忙,人們拜年、喝酒。在村裏,過完二月二,年才算真正過完。可是城市沒有多少人情味,也沒有民俗味。我埋頭電腦前,開始弄工作報告,規劃這個係統全市一年的工作,這是一個單位每年最重要的一個材料。同時,心裏盤算哪個飯店離住的地方最近。有時,想吃一碗麵,得走好遠。打車,車錢要比麵錢貴好多。
寂寞如此龐大
新鮮感很快過去了,一心想的是怎麼快點調下來,把家安頓住。忻州這個地方沒有多少朋友,寂寞纏住了我。雜誌社的那間房子兼做庫房,每一期出來的雜誌都堆在那兒,整整半屋子書。床下、櫃子裏、桌子下,都塞滿了書。我喜歡書,躺在這些書堆中間,沒有坐擁書城的感覺,有時會想,地震來了,往哪兒跑呢?沒有一絲空隙。辦公桌上有一台破舊的286機子,顯示屏也打不開,古董一樣擺在那兒,開始還擦擦,後來灰塵越來越多。公家的東西誰也不好扔,也不能賣,它隻能擺在那兒,被塵埃淹沒。同時被塵埃淹沒的還有我焦慮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