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剛到忻州那個漫長又寂寥的夏天,在辦公室呆得悶的時候,我常常一個人站在樓頂上,望著天光雲影和縮小了的汽車人群,覺得自己異常渺小,隨時會消失在空氣中。傍晚的時候,單位人們下了班,一輛一輛小車魚貫而出,院子裏一下空曠起來。人們三三倆倆結伴回了家屬院,過一會兒,換上裙子、短褲等隨便的衣服,出來溜狗,一大群人圍在一張石桌前打撲克,不時發出爭吵和大笑,他們是這個城市的主人。下了班同事或同事的孩子經常用單位的電腦玩遊戲,習慣電腦寫字和網絡的我像缺了手腳,去一個住在文印室的老鄉那兒蹭電腦。一次喝了酒後,老鄉說,你以後不要老來我這兒玩了,影響睡覺。以為他開玩笑,但他說完話之後一本正經,還有種翻臉也不怕的表情,我大窘,不知道他想說這句話多長時間了。狗一樣溜走。去網吧,都是些小孩子們在打遊戲、看電影、聊天,去了兩三次,不再去了。晚飯後到睡覺前這段時間被異常放大,每天去廣場上散散步,天黑的時候,和一大群民工、流浪漢坐在廣場的柵欄上,屁股下墊一張散發的廣告紙,看大屏幕電影。一個夏天,演過些什麼電影,一個也記不住了。後來,發現這個城市有一個迪廳,花五元錢門票進去可以一直坐到十一、二點。要一瓶啤酒或飲料十元錢。便經常去那兒。到了九點,場子裏人就多了,一大群男男女女站在舞池中間搖頭呐喊、狂舞,我靜靜地坐在吧凳上,看這些瘋狂的人,有時也想下去跳跳,可是不會跳,也比那些瘋狂的年輕人大了許多,不好意思下去。整個夏天,一直靜靜坐在那兒,坐著坐著感覺時光飛逝,自己真的老了。搬到和平西路後,晚上不加班的時候,回去時慢慢溜達著,從不同的大路小路回去。其中有一條路過忻州師範學院,每次從那兒走過的時候,總是懷念自己的學校生活。看著結伴而行的一群群學生,恨不得自己縮小多少歲,加入到他們中間。有時,實在寂寞得慌,胃裏也空得慌,希望找一個人去酒店裏坐坐,酩酊大醉,可是沒有合適的人。一次,在快到那幢樓的十字路口,看到一輛小車停在路邊,幾個男人把一個女人的腿往車裏麵塞,女人穿著一件綠色的夾克,拚命掙紮,後來被塞進去,車走了。我想,是綁架還是逃婚,或者什麼?應該去報警。但我的視力,沒有看清楚那個車牌號。而且覺得這個城市和我實在沒有多大關係。可是心裏一直惴惴不安,每天注意新聞和小道消息,好多天也沒有聽到凶殺和綁架的消息,才感覺好了些。
回家的路
忻州的秋天短的像烏龜脖子,一眨眼就冬天來了。每個星期一早上從家裏出來的時候,黑暗還很粘稠,風嗖嗖的像磨了一晚上的刀子。路燈還沒有亮,我腳步匆匆地趕往汽車站。白熾燈慘白慘白,照在睡意朦朧的售票員臉上,像蒙了一層白紙。車還沒有來,幾個買好票的人把手插在袖筒裏不停地跺腳。
“忻州。”
“二十六。”
他們並不抬頭,隻是機械地把手伸出來接過錢,在電腦上打出票,然後再遞出來,像機器人一樣。
有一個月,我們經常加班,尤其是一到星期五越想回家,單位越忙。好不容易捱到工作做完,領導走了,打車到汽車站,沒有車了。妻子在那邊打電話,坐上車沒有?沒車了。五歲的女兒在電話那頭哇一下哭了。掛了電話,望著綻放的霓虹燈和一群一群急匆匆的行人,感覺異常寂寞和淒涼。街頭那些扇著扇子說說笑笑賣羊肉串的異鄉人,散發著粉紅色燈光發廊裏打麻將的小姐,都成了我羨慕的人,他們的生活艱辛和卑微,但有一幫子人一起和他們一起做這些事情,我覺得他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心裏或許在藐視整個世界。有個星期五加班,熬了半晚,星期六繼續忙,傍晚才回來。女兒生氣了,不理我。晚上飯也沒有吃,摟著美羊羊布娃娃在一塊小地毯上睡著了。看著她孤單可憐的樣子,覺得自己很虛弱和無奈。每次回到家裏,女兒總是問,爸爸,你什麼時候能調回代縣來?前幾天,女兒忽然問我,爸爸,你和媽媽都不在的話,我跟誰?我說,爸爸媽媽肯定有一個帶你。她說,你們要是死了呢?我跟誰?我愣了一下,說,怎麼問這個問題?她嚴肅地說,隻問這一次,以後再不問了?女兒這麼小,竟然有了這樣一種滄桑感。
寫材料的小楊和寫小說的楊遙
晝與夜在我的生活中分開,白天,我是一個麵帶謙和微笑的小公務員,還是借調的,寫別人的講話,別人單位的總結、計劃、彙報等等。晚上,我在小說裏建立自己的王國,殺人放火、蒙麵剪徑。我涇渭分明,白天付出勞動,掙工資養家。晚上經營自己的世界,自由飛翔。但這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好多時候,並不能按時下班,熬通宵也是經常的事情。我們經常看到XX年的大事、喜事多,這就意味著這一年的活動多,材料也多。這麼大的一個單位,沒有幾個人願意動筆,而且也沒有幾個人能寫出來。寫著寫著,對節假日有了恐懼症,因為幾乎每個節假日都要開展活動,從年初的元宵節、到清明、七一、八一、國慶、中秋、元旦、春節,別人過節我們忙。再加上一些重大事件,寫完一個又一個,整個單位的材料洪水一樣向我湧來,上班時間就像釘子一樣釘在電腦前,生活變得比高三生活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