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成了蔡閱的口頭禪,在他用勁的時候,拿來當勞動號子用:阿美聽著呢!阿美,聽著呢!起初,我並沒有放在心上,但連續幾天,在最銷魂的時候,聽自家男人不停呼喊別個女人的名字,受不了。我說,別叫了!
蔡閱停了下來,看著我,眼光裏又有了讓我捉摸不定的表情。
他歎了口氣,從我身上滑落,站在昏黃的燈暈裏,剛才在我身體裏的那部分顯得比他的臉部表情堅強。他沮喪地把我拖到床沿,比平常更放肆地動作著,似乎突然對他麵前的這具身體起了很深的仇恨。
甚至,事後他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廝磨一陣,轉身徑直去了浴室。房間裏彌漫著做愛後的體味,我裹著毯子起來把窗子開得更大些,一陣桂花的濃香猝不及防地衝進鼻腔,天地間竟沒有一絲清淡的味道了。我覺得沮喪極了,蔡閱借著桂花的手把沮喪給我了吧?從浴室出來的他一定又是什麼事情也沒有吧?——本來就沒有事情,如果我追問,他就會這樣回答我。
果然,他吹著口哨裹著浴巾出來,輕快地說,我調的水溫剛剛好,你也洗一下?
等我洗好出來,他還在那裏修腳趾甲,一邊說,剛才洗澡的時候做了個決定,我明天去西雙版納,旅遊,一個人去。
那麼就是說,他決定把沮喪留給我一個人?我沒說什麼,他也不想翻越這個沉默的屏障,隻拉近了腳掌欣賞自己的修剪功夫,還皺了皺眉頭。
在沉默裏我一直在想,他有點恨我嗎?是我自己過敏嗎?為什麼恨我呢?我記得有一次他說起他一個仕途得意的同學時似乎用了羨慕的口氣(當初聽上去像是譏笑的口氣,可我現在想來卻是羨慕)評論他的妻子:這小子靠的都是他那老婆能幹。那麼,是不是可以反過來這樣說:他的不得意是因為我的不能幹?
第二天他就跟團去了西雙版納。我還在上班,他打電話過來說馬上要出發了。這簡直不是他的做事風格,他總喜歡有所計劃,然後按步驟行動,這樣的倉促,在我的記憶裏從來沒有過。我慌慌地問他,蔡閱你沒事情吧?
能有什麼事情啊?突然想出去走走罷了。
他說話的口氣淡淡的。以前他會說:老婆你在家要乖哦。這次他沒說。
蔡閱走了。臥室沒通風,昨夜的餘味依稀還在,他卻走了。他的背影在我眼前晃,低垂的肩頭使他頎長的身子佝僂了,他像我的孩子。結婚後他一直不想要孩子,他說,我就是你的孩子,我不要你再生孩子。那麼,孩子,我能為你做什麼呢?
我連著好幾夜晚上十點多出去散步,就是想出去走走,天氣還是那麼宜人,可我的腦袋卻總是暈乎乎地脹。樓下的阿美遛狗也很有規律,差不多總在同一時間。
好了好了,明明姐,總算不用被你們吵夜了,過了這十天半月,我就要去團聚了,去了就不回來了。
她拉著我說話,兩隻狗拚命往前竄,她隻好分開雙腿擺了個用力的姿勢,連帶著說話也咬牙切齒了。
我附和著,恭喜啊。不能帶寵物上飛機的吧?寶寶貝貝可成沒娘的孩子嘍。
阿美說,明明姐你心真好,一想就想到我的傷心處了。正打你們主意呢。你們沒孩子,養兩條狗熱鬧熱鬧?就算收養我的孩子吧,我每個月寄生活費過來!
我笑了,若真收養了我們倒還養得起,就是蔡閱這人從小怕狗,又怕煩,恐怕是不會同意的。
寶寶和貝貝這一陣經常碰到我,也有幾分熟了,這個時候就繞過來在我腿邊打轉。阿美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哭腔,你看,明明姐,多通人性的寶寶和貝貝啊,真是不舍得啊……
如果在往常說不定我同情心一泛濫就鬆口了,但這幾日正心煩著,所以還是一點不為所動。阿美說,我碰到蔡閱大哥就一定先把他拉進我家,非說動他不可!
阿美為狗煩惱著,她覺得隻要說動蔡閱,她的問題就解決了(她是個簡單的人)。我呢,我也是個簡單的人,頭暈了好幾天之後我就當自己生了場“失憶症”,把該忘的事情都忘記。
我決定“忘記”之後,我就做了一件事情,並且大概會因為起了個頭而一本正經地繼續做下去。在我患“失憶症”的那段日子裏,蔡閱的任命被一道道批了下來。那段時間,我甚至忘了媽媽的生日,忘記了一次重要的會議,我一定還忘記了什麼別的,反正就是不想記事情。同事們大概在背後說我昏頭了,可蔡閱的同事小伍卻說我:你真厲害!
是怎麼遇上的也不知道,就在路上不期而遇了,他就這麼說,你真厲害!
我說,蔡閱已經有過好幾個提拔機會了,現在提,也是水到渠成,理所當然。跟我有什麼關係?
小伍說,別,別在我麵前說套話,我就佩服有辦法的人,你比我有辦法,我佩服你,你就是厲害!以後我還要請你幫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