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3)

卷三 格物窮理

伊川先生答朱長文書曰:心通乎道,然後能辨是非,如持權衡以較輕重,孟子所謂知言是也。心不通於道,而較古人之是非,猶不持權衡而酌輕重,竭其目力,勞其心智,雖使時中,亦古人所謂“億則屢中”,君子不貴也。

伊川先生答門人曰:孔、孟之門,豈皆賢哲?固多眾人。以眾人觀聖賢,弗識者多矣,惟其不敢信己而信其師,是故求而後得。今諸君於頤言,才不合則置不複思,所以終異也。不可便放下,更且思之,致知之方也。

伊川先生答橫渠先生曰:所論大概,有苦心極力之象,而無寬裕溫厚之氣。

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屢偏而言多窒,小出入時有之。(明所照者,如目所睹,纖微盡識之矣。考索至者,如揣料於物,約見仿佛爾,能無差乎?)更願完養思慮,涵泳義理,他日自當條暢。

欲知得與不得,於心氣上驗之。思慮有得,中心悅豫,沛然有裕者,實得也;思慮有得,心氣勞耗者,實未得也,強揣度耳。嚐有人言:“比因學道,思慮心虛。”曰:“人之血氣,固有虛實。疾病之來,聖賢所不免。然未聞自古聖賢因學而致心疾者。”今日雜信鬼怪異說者,隻是不先燭理。若於事上一一理會,則有甚盡期?須隻於學上理會。

學原於思。

所謂“日月至焉”與久而不息者,所見規模雖略相似,其意味氣象迥別,須潛心默識,玩索久之,庶幾自得。學者不學聖人則已,欲學之,須熟玩味聖人之氣象,不可隻於名上理會,如此隻是講論文字。

問:“忠信進德之事,固可勉強,然致知甚難。”伊川先生曰:“學者固當勉強,然須是知了方行得。若不知,隻是覷卻堯,學他行事,無堯許多聰明睿智,怎生得如他動容周旋中禮?如子所言,是篤信而固守之,非固有之也。未致知,便欲誠意,是躐等也。勉強行者,安能持久?除非燭理明,自然樂循理。性本善,循理而行,是順理事,本亦不難,但為人不知,旋安排著,便道難也。知有多少般數,煞有深淺,學者須是真知,才知得是,便泰然行將去也。某年二十時,解釋經義,與今無異。然思今日,覺得意味與少時自別。”凡一物上有一理,須是窮致其理。窮理亦多端,或讀書,講明義理;或論古今人物,別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皆窮理也。或問:“格物須物物格之,還隻格一物而萬理皆知?”曰:“怎得便會貫通?若隻格一物便通眾理,雖顏子亦不敢如此道。須是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積習既多,然後脫然自有貫通處。”“思曰睿。”思慮久後,睿自然生。若於一事上思未得,且別換一事思之,不可專守著這一事。蓋人之知識,於這裏蔽著,雖強思亦不通也。

問:“人有誌於學,然知識蔽固,力量不至,則如之何?”曰:“隻是致知。若智識明,則力量自進。”問:“觀物察己,還因見物反求諸身否?”曰:“不必如此說。物我一理,才明彼,即曉此,此合內外之道也。”又問:“致知先求之四端如何?”曰:“求之情性,固是切於身。然一草一木皆有理,須是察。”“思曰睿”,“睿作聖”。致思如掘井,初有渾水,久後稍引動得清者出來。

人思慮始皆溷濁,久自明快。

問:“如何是近思?”曰:“以類而推。”學者先要會疑。

橫渠先生答範巽之曰:所訪物怪神奸,此非難語,顧語未必信耳。孟子所論知性知天,學至於知天,則物所從出,當源源自見。知所從出,則物之當有當無,莫不心諭,亦不待語而後知。諸公所論,但守之不失,不為異端所劫。進進不已,則物怪不須辨,異端不必攻,不逾期年,吾道勝矣。若欲委之無窮,付之以不可知,則學為疑撓,智為物昏,交來無間,卒無以自存而溺於怪妄必矣。

子貢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既言“夫子之言”,則是居常語之矣。聖門學者以仁為己任,不以苟知為得,必以了悟為聞,因有是說。

義理之學,亦須深沉方有造,非淺易輕浮之可得也。

學不能推究事理,隻是心粗。至如顏子未至於聖人處,猶是心粗。

博學於文者,隻要得習、坎、心、亨。蓋人經曆險阻艱難,然後其心亨通。

義理有疑,則濯去舊見,以來新意。心中有所開,即便劄記,不思則還塞之矣。更須得朋友之助,一日間朋友論著,則一日間意思差別,須日日如此講論,久則自覺進也。

凡致思到說不得處,始複審思明辨,乃為善學也。若告子則到說不得處遂已,更不複求。

伊川先生曰:凡看文字,先須曉其文義,然後可求其意。未有文義不曉而見意者也。

學者要自得。《六經》浩渺,乍來難盡曉。且見得路徑後,各自立得一個門庭,歸而求之可矣。

凡解文字,但易其心,自見理。理隻是人理,甚分明,如一條平坦底道路。

《詩》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此之謂也。或曰:“聖人之言,恐不可以淺近看他。”曰:“聖人之言,自有近處,自有深遠處。如近處怎生強要鑿教深遠得?楊子曰:‘聖人之言遠如天,賢人之言近如地。’頤與改之曰:‘聖人之言,其遠如天,其近如地。’”學者不泥文義者,又全背卻遠去;理會文義者,又滯泥不通。如子濯孺子為將之事,孟子隻取其不背師之意,人須就上麵理會事君之道如何也。又如萬章問舜完廩浚井事,孟子隻答他大意,人須要理會浚井如何出得來,完廩又怎生下得來。若此之學,徒費心力。

凡觀書不可以相類泥其義,不爾,則字字相梗。當觀其文勢上下之意,如“充實之謂美”與《詩》之美不同。

問:“瑩中嚐愛《文中子》‘或問學《易》,子曰:終日乾乾可也’,此語最盡。文王所以聖,亦隻是個不已。”先生曰:“凡說經義,如隻管節節推上去,可知是盡。夫終日乾乾,未盡得《易》,據此一句,隻做得九三使。若謂乾乾是不已,不已又是道,漸漸推去,自然是盡。隻是理不如此。”“‘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言道之體如此,這裏須是自見得。”張繹曰:“此便是無窮。”先生曰:“固是道無窮,然怎生一個‘無窮’便道了得他。”今人不會讀書。如“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