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3 / 3)

作《易》,自天地幽明至於昆蟲草木微物,無不合。

今時人看《易》,皆不識得《易》是何物,隻就上穿鑿。若念得不熟,與就上添一德亦不覺多,就上減一德亦不覺少。譬如不識此兀子,若減一隻腳,亦不知是少;若添一隻,亦不知是多。若識,則自添減不得也。

遊定夫問伊川“陰陽不測之謂神”。伊川曰:“賢是疑了問,是揀難底問?”伊川以《易傳》示門人曰:隻說得七分,後人更須自體究。

伊川先生《春秋傳序》曰:天之生民,必有出類之才,起而君長之;治之而爭奪息,導之而生養遂,教之而倫理明,然後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上,聖賢世出,隨時有作,順乎風氣之宜,不先天以開人,各因時而立政。暨乎三王迭興,三重既備,子醜寅之建正,忠質文之更尚,人道備矣,天運周矣。聖王既不複作,有天下者,雖欲仿古之跡,亦私意妄為而已。事之繆,秦至以建亥為正;道之悖,漢專以智力持世。豈複知先王之道也?夫子當周之末,以聖人不複作也,順天應時之治不複有也,於是作《春秋》,為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謂“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

先儒之傳曰:“遊、夏不能讚一辭。”辭不待讚也,言不能與於斯耳。斯道也,惟顏子嚐聞之矣,“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此其準的也。後世以史視《春秋》,謂褒善貶惡而已,至於經世之大法,則不知也。

《春秋》大義數十,其義雖大,炳如日星,乃易見也;惟其微辭隱義,時措從宜者,為難知也。或抑或縱,或與或奪,或進或退,或微或顯,而得乎義理之安,文質之中,寬猛之宜,是非之公,乃製事之權衡,揆道之模範也。夫觀百物然後識化工之神,聚眾材然後知作室之用,於一事一義而欲窺聖人之用心,非上智不能也。故學《春秋》者,必優遊涵泳,默識心通,然後能造其微也。後王知《春秋》之義,則雖德非禹、湯,尚可以法三代之治。自秦而下,其學不傳。予悼夫聖人之誌不明於後世也,故作《傳》以明之,俾後之人通其文而求其義,得其意而法其用,則三代可複也。是《傳》也,雖未能極聖人之蘊奧,庶幾學者得其門而入矣。

《詩》、《書》載道之文,《春秋》聖人之用。《詩》、《書》如藥方,《春秋》如用藥治病。聖人之用,全在此書,所謂“不如載之行事深切著明”者也。有重疊言者,如征伐、盟會之類。蓋欲成書,勢須如此,不可事事各求異義。

但一字有異,或上下文異,則義須別。

《五經》之有《春秋》,猶法律之有斷例也。律令唯言其法,至於斷例,則始見其法之用也。

學《春秋》亦善,一句是一事,是非便見於此,此亦窮理之要。然他經豈不可以窮理?但他經論其義,《春秋》因其行事,是非較著,故窮理為要。嚐語學者且先讀《論語》、《孟子》,更讀一經,然後看《春秋》。先識得個義理,方可看《春秋》。《春秋》以何為準?無如《中庸》。欲知《中庸》,無如權。須是時而為中,若以手足胼胝、閉戶不出二者之間取中,便不是中。若當手足胼胝,則於此為中;當閉戶不出,則於此為中。權之為言,秤錘之義也。何物為權?義也,時也。隻是說得到義,義以上更難說,在人自看如何。

《春秋》傳為案,經為斷。(程子又雲:某年二十時看《春秋》,黃聱隅問某如何看,某答曰:“以傳考經之事跡,以經別傳之真偽。”)凡讀史,不徒要記事跡,須要識其治亂安危興廢存亡之理。且如讀《高帝紀》,便須識得漢家四百年終始治亂當如何。是亦學也。

先生每讀史到一半,便掩卷思量,料其成敗,然後卻看。有不合處,又更精思。其間多有幸而成,不幸而敗。今人隻見成者便以為是,敗者便以為非,不知成者煞有不是,敗者煞有是底。

讀史須見聖賢所存治亂之機,賢人君子出處進退,便是格物。

元佑中,客有見伊川者,幾案間無他書,惟印行《唐鑒》一部。先生曰:“近方見此書。三代以後,無此議論。”橫渠先生曰:《序卦》不可謂非聖人之蘊。今欲安置一物,猶求審處,況聖人之於《易》?其間雖無極至精義,大概皆有意思。觀聖人之書,須遍布細密如是。大匠豈以一斧可知哉?《天官》之職,須襟懷洪大方看得。蓋其規模至大,若不得此心,欲事事上致曲窮究,湊合此心,如是之大,必不能得也。釋氏錙銖天地,可謂至大,然不嚐為大,則為事不得。若畀之一錢,則必亂矣。又曰:《太宰》之職難看,蓋無許大心胸包羅,記得此,複忘彼。其混混天下之事,當如捕龍蛇搏虎豹,用心力看方可。其他五官便易看,止一職也。

古人能知《詩》者惟孟子,為其以意逆誌也。夫詩人之誌至平易,不必為艱險求之。今以艱險求《詩》,則已喪其本心,何由見詩人之誌?(詩人之性情溫厚,平易老成,本平地上道著言語。今須以崎嶇求之,先其心已狹隘了,則無由見得。詩人之情本樂易,隻為時事拂著他樂易之性,故以詩道其誌。)《尚書》難看,蓋難得胸臆如此之大。隻欲解義,則無難也。

讀書少,則無由考校得義精。蓋書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

讀書則此心常在,不讀書則終看義理不見。

書須成誦。精思多在夜中,或靜坐得之。不記則思不起,但通貫得大原後,書亦易記。所以觀書者,釋己之疑,明己之未達,每見每知新益,則學進矣。於不疑處有疑,方是進矣。

《六經》須循環理會,義理盡無窮。待自家長得一格,則又見得別。

如《中庸》文字輩,直須句句理會過,使其言互相發明。

《春秋》之書,在古無有,乃仲尼所自作,惟孟子能知之。非理明義精,殆未可學。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說多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