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酒店,旅遊團的人都知道我把那個女孩租下了,驚詫地望著我。我沒有顧忌別人的目光,買了一些止疼藥,飯也沒有吃,匆匆回了房間。
洗了一個熱水澡,胸口似乎好點了,可是刷牙的時候,嘴裏又流出血來,漱了幾次口,血還是流,沒有辦法,隻要等會兒看。躺在床上,眼前老是出現女孩憂鬱的眼神和赤裸的雙腳。打開《情人》,一下就翻到白種人女孩在湄公河的渡船上見到坐在汽車上的中國男人,女孩帶著一頂男式帽子,穿著一雙鑲金邊的鞋,吸引了後來她的情人。帽子和鞋,眼神和腳,我比較這兩樣東西,覺得有些意思。確實吸引我的是女孩憂鬱眼神和赤腳背後的東西。我繼續看著《情人》,可是怎樣也讀不下去,讀過幾頁,就把前邊讀過的忘記了。就這樣一直躺著,天花板雪白雪白,我想象女孩赤腳走在天花板上,頭朝下用憂鬱的眼神望著我,嘴裏的血不流了。
同房的大偉很晚才回來,一回來就擰開電視,重重地把自己摔床上,說他剛才按摩去了。越南的女孩真軟,軟的仿佛全身沒有骨頭,整個人都是用水做的。
我閉上眼睛,女孩的腳仿佛開山的大斧,踢踢踏踏走進我的腦袋。
晚上,因為疼,又醒了幾次。每次醒來,看看厚厚的窗簾,不知道天什麼時候才亮?
早早起來,樓道裏靜悄悄的,吧台上靜悄悄的,大堂裏也靜悄悄的,整個酒店像一座沉睡中的島嶼。忽然大堂天花板上的一隻水晶吊燈“啪”一下爆了,大廳裏驟然暗下來,我看著自己巨大的影子貼在牆壁上壁虎一樣,猜測這暗示著什麼。
終於睡眼朦朧的吧台服務員醒過來了,她似乎沒有感覺到有一隻水晶吊燈爆了,“啪”一下把開關都關掉。大廳卻沒有再暗下去,透過櫥窗大大的玻璃,看見一些中年女人拿著工藝品圍在酒店車道下邊的口上。我想給女孩買一個見麵禮。佯裝散步的樣子慢慢朝她們走去,大約走了三十步,那些女人圍住了我。她們手裏拿的都是越南香煙、明信片、珍珠項鏈,沒有一樣東西我能看得上。我穿過她們繼續朝前走,這些女人嗡嗡跟在我後麵,推銷自己手裏的產品。走了大概一百米,這些女人還跟著我,有些堵在我的前麵。我有些煩,也有些慌亂,忙往回走。她們像退潮後的魚蝦,繼續跟著我。我硬著頭皮從她們旁邊走過,推開她們伸出來的手,我仿佛看到小女孩憂鬱的眼神在望著我,終於有一隻手臂沒有推開,我用十元錢買了幾張小孩在水牛背上戲耍的明信片,馬上其他女人圍住我,質問我為什麼買她的,不買她們的?我說不上這個道理,隻有硬著頭皮往前走,女人們圍得我越來得越緊。我忽然看見旅行團中其他兩位遊客,大聲招呼他們。女人們的包圍鬆了,我快步走上車道,她們像遇到禁區一樣站在車道口上朝我喊什麼。
吃早飯的時候,我希望能領上女孩子一起吃,可是她還沒有來。我匆匆吃完,到酒店裏的商店給小女孩買了一雙襪子,看中一套衣服,等她來了試。
我站在酒店門口,剛才賣東西的那些女人還在,又加了一些坐在摩托車上的男人,他們一律站在酒店的車道下麵,穿著皺巴巴的衣服,和我們好像兩個世界。
那個女人領著小女孩來了,到了車道口上停下。我快步走上前去,迎上她們。女人不肯跟過來,我從她手中接過小女孩。小女孩的手一直顫抖,我牽著昨天拿貝殼的手,像捏著一隻蜥蜴尾巴。小女孩還是穿著那件綠色的衣服,但今天穿了一雙鞋,可是沒有穿襪子。鞋可能有些大,走起來發出“撲撲”的聲音。小女孩不看我,低頭看她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