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2 / 2)

熟悉了話就好說,山羊逐漸知道唐小鷹和老公關係緊張,有一個孩子在老家,一年前剛從阿聯酋回國,然後才到北京來辦假證。山羊對此有三個疑惑:第一,唐小鷹這麼好的女人,居然婚姻上也有問題;第二,孩子剛六歲,她竟舍得離開;第三個,她是出過國的人,聽說英語講得不錯,為什麼會跑北京來幹這行呢。唐小鷹說了,她其實不缺錢,在阿聯酋那幾年她掙了不下二十萬。是所謂的勞務輸出。之前在家做裁縫,技術很好,帶了一幫徒弟。但她覺得這樣掙錢太慢,正好趕上勞務輸出,她就作為特殊人才跟團出去了,在一個服裝廠做技術頭頭,三年掙了二十萬。這就更不好理解了。\r

前些天北京突然嚴打,一夥辦假證的都不敢出門,很多人就趁機回了趟老家。山羊也回去了,唐小鷹不回,她說不想見到她老公,她隻會在老公不在家時回去,偏偏那個時候她老公丟了工作,整天無所事事地守在他們的小鎮上。既然如此討厭對方,幹脆離婚算了。唐小鷹不離,也不願意見。這也是山羊不能理解的。\r

“你老公的問題?”山羊試探地問,擔心話太多了。\r

“他負我。”她說,“不是一次兩次。”山羊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懸起來,什麼原因說不清。他盯著她看,好半天才等到下一句。“我給過他機會。”\r

“男人嘛,你不在家,他可能管不住自己。再給一次。”\r

“我回來了他還犯。”唐小鷹說話的時候看著牆上一張陳舊的圖片,張曼玉整個人都泛黃了。“要不是心疼孩子和雙方老人,我早離了。我不想孩子這麼小就生活在一個破碎的家庭裏,同學們會拿怪兮兮的眼光看他。還有老人,兩頭父母年齡都不小了,受不了。他爸他媽都是最淳樸最老實的農民,他們跟我說,閨女,不能離,那是個畜生,他死在外麵我們都不心疼,你不能走。他原來一直在南京打工,跟過兩個女人,有一個分了又和和了又分,反反複複好幾次。我在國外那幾年,他隻回過一次家,孩子都沒看見又走了。”\r

“現在不是回來了嘛,”山羊發現自己變得善解人意了。\r

“晚了。我對他已經徹底絕望了。我讓步已經讓得夠多了,再讓下去,就是待在一起又有什麼意思。我已經不是我自己了。我們結婚時,我爸媽極力反對,我收拾兩身衣服就住到他家去。那時候我覺得值,現在,我覺得我不值。我之所以出國,因為剛有孩子不久,花銷大,他工資又低,兩頭父母還要孝敬,我咬牙跺腳報了名,合同上要求必須是一簽四年。我想四年就四年,回來可能幾十年都不發愁了。那會兒兒子才兩歲,我抱著他哭了一夜,天沒亮我就走了。怕他醒來找不到媽媽。我回來時,進了家門他都不認識我了,問他奶奶我是誰。我當時眼淚就下來了。真的,在阿聯酋三年,再想家再害怕再孤單我都沒流過一滴眼淚。”\r

現在她也沒流眼淚。要在別的女人,肯定早稀裏嘩啦了。\r

“不是四年合同嗎?”\r

“是。可三年結束了我覺得必須回來。”唐小鷹說。山羊遞過去一根煙,她沒要。這種時候她也不需要煙。“我每周都往家裏打電話,我知道再不挽救這個家就完了。我向廠裏提出辭職,他們不同意,除非扣除一半工資才行。我們隻拿到一半工資,合同期滿再付另外一半。我當然不會答應,就跟他們打官司,鬧得挺大,大使館的人都驚動了。你可以按合同扣除我的違約金,但你不能克扣我工錢,沒道理,我的錢你就得給我。最後贏了。我回來了,但是還是沒能挽救這個家。”\r

“還是離好。”山羊再次建議。\r

“現在不能離。”\r

山羊感到了身體某個部位更深長的疼痛,像腸子突然打了一個結。有莫名的希望,同時悵然若失。十四個小時之後,他下了火車回到故鄉,這複雜的感覺越發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