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很多大小不一的寺廟,每一處皆香火旺盛。我懷著一種獵奇心理,或受一種冥冥之中的昭示,跟隨貢布進寺朝拜。
幾乎所有的寺廟建築都是類同的。突出的土紅色屋頂、殿、閣、塔、壁掛、飛簷、飾獸,寺廟旁邊的經幡和哈達都是一樣的。我眼前的天空慢慢暗下去,寺廟變得更加神秘。
進入寺廟,跪地朝拜的時候,僧人會拿來聖水灑於頭上,並拿出木頭做的紅色生殖器輕輕敲擊我們的頭頂,為我們祈福求平安。
朝拜的時候,我也是十分虔誠的模樣。
走出寺廟,貢布問我,你不是不信的嗎?
我說,我雖然沒有信仰,但我敬畏這些僧人和佛教徒,他們什麼都能做,也什麼都能做到。就像哈姆告訴賽壬的那些佛教徒,為了敬佛,可以做到讓自己的手指燃燒。還有修為高深的大師,為了弘揚佛法,居然可以作法招雷自打,圓寂而去。雖然,死對於他們來說,就如歸家一樣。但是,有一點我還是不明白,不是說佛以慈悲為懷嗎?為什麼佛見了聖徒們這些慘烈自虐的行為,而不設法去阻止?
這是一種精神,人要有信仰。
為了信仰,連命都可以不要。想來也可怕。
死,並沒什麼可怕的。貢布輕描淡寫地說,可怕的是,一個人失去信仰,再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和支點,卻仍然要繼續活著。
車子離開廷布,又開出約半小時左右的路程,到達一座景致優美的皇家園林。貢布將車子停好,陪我進去。他說,這裏就是不丹的王宮德欽曲林宗。
我看看天色,有點可惜,為什麼不白天來?
貢布說,白天不能進去參觀,不丹的國王和王妃就在這裏上班。不過,貢布也表示,我們確實還是來晚了點,要是再早到一個小時就好了。
門口有皇家護衛,將我們隨身攜帶的包和相機過一遍安檢就讓我們進去了。這是一座三層樓的宮殿,南邊流淌著一條河,大殿四周有高大的柳樹和梅樹。可惜很多門都緊閉著,不得入內,而且天色也不允許我們久留。
這裏是天府,是不丹王國最高權力機構的所在地,而現任的國王和王妃剛剛離去,白天的忙碌剛剛歸於靜謐。我們在宮殿裏走過。無數的鴿子在灰影中飛過。這種感覺有點像電影裏才會出現的鏡頭。
貢布帶著我走向宮殿的附近。他指給我看,那裏有一處神殿。相傳是以前的僧人修煉養性的地方。天黑了,雖然有燈光照明,但神殿的本來麵目已陷入朦朧模糊,因而更顯神秘莫測。
所有的神殿都有一種巫幻的力量,修煉到最後的僧人,會跟正常人大不相同,個個成了精。精氣完全可以自控,生死也可掌握於自己手心。想想也是恐懼。
記得那年我去桂林,路經一座寺廟,有沒有信仰、信不信佛教是一回事,路過寺廟要進去拜拜,這是母親從小對我的教誨。我進去了,燒了三炷高香。
那高香真的是高,高過我的個頭,比棍子粗。三炷香,我根本搬不動,一炷一炷地求師傅幫我點燃,然後請他幫我插進那巨大的香台上去。
終於沒能忍住,問了那師傅,燒香拜佛心誠則靈,為何香要做得這般粗大?浪費錢又浪費材料,刺鼻的化學香料又隻能汙染寺廟裏的環境,這種形式有必要嗎?
那師傅很年輕,大概三十還不到,我看他長得血氣方剛,大概修煉還不到家。他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舉起他的右手,五指並攏,朝寺廟的後山上一指,說,那山上有個山洞,裏麵隻可容一人獨坐。每年都有僧人躲進那洞裏去,經過七天七夜的苦修,才放自己出洞。在這七天七夜裏,進去的僧人須摒除所有私心雜念,不吃不喝不動,還要不畏懼黑暗與孤獨的侵蝕。
師傅的意思我明白,人需要活在一種形式裏,佛也是。但是,這種明白,還是模棱兩可的。無形式也是一種形式。不過,要這麼說開去,就太無邊無際了。
我隨著師傅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有一個黑乎乎的山洞。我有一種爬上山進那洞裏去看看的衝動。但師傅說,僧人在洞裏修行,任何人都不可以進去。
我忽然就想到,那個躲進山洞去修煉的僧人,他可以不吃不喝也不動,但可不可以七天七夜不拉不撒?
但我沒敢問,我怕有所冒犯。
12
我們繼續上路。但不是往回走,而是朝普那卡宗方向去。貢布說,他一定要帶我去看看不丹王國最著名最古老的普那卡宗。他的意思是,反正晚上回去也沒事,不如幾個小時開車過去,到那邊過一夜,第二天早上去參觀普那卡宗,參觀完普那卡宗再往回趕。
他果真對不丹的地形了如指掌。我開始懷疑他以前是否真的來過不丹。
貢布說,我們幾個花了很多年研究這裏的路線。哪怕從未到過不丹,也會對不丹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