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經曆不丹(12)(2 / 3)

不知哪根筋搭牢,莫名的醋意升上來。我忽然想起,深藏在他心底深處的那個女子,和他們之間刻骨銘心的神秘愛情。他一定受了傷,又為她痛不欲生。他心裏裝著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我沉溺於自我猜度和臆想之中。我有些嫉妒。

那個叫賽壬的女子,奇怪地在我腦海裏不約而來。她看上去那麼美麗而傷感,倔強而又多情。

我的身體被貢布使勁壓著,他有一股蠻橫的勁道,似乎欲將我碾成粉碎。我有些眩暈,想放棄一切追問,就這樣死於宿醉。

而我卻很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句話,連我自己都嚇一跳,我聽見自己在問,你深愛的那個女子就是賽壬,對不對?

在這樣的夜晚,這種時刻裏,我知道這無疑是最不應景,也最不應該問的問題。我的臉滾燙,在黑夜裏獨自羞愧,後悔莫及。

貢布雙手環抱著我,身體仍停留在我身上。僵著不動。一陣漫長的沉默過後,他歎息一聲,慢慢離開我,在黑暗中半躺起來。他放過了我的身體,放過了隨時可以抵達的無與倫比的沉醉與歡樂。然而,他並沒有半點責備和遺憾。倒是我,莫名地有些沮喪和委屈。

我聽見他在黑夜裏問自己,我是誰?我是誰?

他的聲音低回纏繞,猶如一種輕柔神秘的梵音,仿佛帶著催眠的功效。

他說,你還是認為我是哈姆。不錯,事實上,我一直都在尋找哈姆,我也不知道哈姆是誰?我是誰?我們都是哈姆,也都不是。所有的我是我,所有的我皆不是我。我非我,你亦不是你。

他又回到他的語式。這樣的描述語式,我已從他嘴裏聽過很多遍。然而此刻,這句話再次從他嘴裏說出,仍然讓我感覺玄機重重。但仔細想一想,說跟沒說一個樣。相當於廢話。鬼話。

是又怎樣?換句話即是,不是又怎樣?前一句話的意思,即是後麵那句。所有的我是我,所有的我,皆不是我。我非我,你亦不是你。

若按如此推理,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你都可以聽,亦都可以不聽。

要是再按此推理下去,他可以把我當作是我,也可以將我當作賽壬,或者其他任何女人。我忽然感到自己仿佛進入一個輪回裏。我身邊的這個男人,可以用低回般的梵語說話,又可以在做愛時念誦經文,他在我心裏變得越來越古怪巫幻、越來越神秘莫測。他明明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卻又讓我感到遙不可及、深不可測。他變得很不具體,抽象如牆上掛的那幅大樂佛,又仿佛一隻魂魄,日夜守在我身邊,若即若離。

他是誰?他到底是人,還是神?抑或是一隻在前世不小心犯了錯,要在這輩子來受罰受罪的鬼?

14

雨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陰風起。一陣接一陣呼嘯著的風,從山穀裏彙集。它們分成若幹等份,從窗縫裏你死我活地灌進來,發出嘶嘶嘶的低吼聲。猶如無數魂魄在房間裏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身邊充滿不祥的氣息。

我幾次湊近貢布,想扳過他的臉,讓他抱緊我。

可是,他隻是握了握我的手,繼續他的睡眠。他已進入熟睡。困意也向我襲來,我卷成一團,靠著他,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但我的睡眠很淺,也許隻是非常努力才得以維係的狀態。

我似乎又看見了他,那個牽著白馬的男人。他朝我走過來,身體籠罩在風的陰影裏,呼啦啦的山風拉扯著他的衣衫,使得他看上去有些變形。他的腳步落在我床前,朝我哀怨地看一眼,隨後痛苦地閉上眼睛。他使我羞愧難當。我辜負了他。我手忙腳亂地去拉床單,想遮住我完全裸露的身體。卻怎麼也摸不到床單,隻摸到另一個男人光滑堅實的胸膛和他有力的臂膀。

我的手停住,縮回來。回轉身去,試圖挽留他,並向他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我要回到他身邊去。然而,他頭也沒回,仿佛被徹底傷了心那樣,拉著他的馬漸行漸遠。無盡的悲傷湧上心頭,愛和恨和傷痛太過強烈,讓我在夢裏不斷哭泣。

猛然驚醒,惶惶然坐起來,我圓睜雙眼看著我自己。盡快讓迷糊的神誌恢複到最清醒的狀態,我無法控製地想去解釋這一切。在夢裏,他仍然那樣親切熟悉,又那樣無情冷漠。他和我交會,又和我分離,這夢境太過糾纏人。也許隻有當我找到他、認出他的那一天,夢境才會結束,所有的真相才會水落石出。

天光已大白。貢布仍在睡夢中。他睡著時,背對著我。被單落在地上。我把它拉上來,輕輕蓋住他。他古銅色的背溝,鋼硬的腰臀和修長結實的雙腿,處處顯露著一個男人的性感和力量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