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經曆不丹(14)(2 / 3)

這是一次奇怪的旅行,從離開家門開始,我就跟他們在一起。直至來到不丹。而我不屬於這些有信仰的人。不屬於此處。

此刻的屋裏,是一片沒有回憶和將來的天空。外麵的空氣清澈、沉靜、廣闊而莫測。信仰如血液,在人的體內起伏、沸騰。

他們仍在屋內低沉著聲音誦吟祈禱,我不敢再看圓寂後的桑吉傑布。我看見貢布如水般靜止和安詳的臉,身著僧袍,眼瞼低垂,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很難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昨夜與我就在山坡旅館的房間裏,睡在一張床上交歡。他捧起我的飽滿,探入我的熾熱,吸吮我的潮濕,我們在一起醉酒縱欲,纏綿至死,交合的身體猶如兩條瀕死掙紮的魚。他身上的汗水,曾在我的身上像河流一樣流淌。

而此刻,這個男人,卻忽然又改頭換麵,變成了一個全然陌生又令我心生敬畏的男人。他與我之間,僅隔開一層透明的玻璃窗,我能聽見他念念有詞的聲音傳入我耳內。而我卻覺得他與我之間恍若隔世,他吟誦的聲音仿佛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過來的。

我沒法回到車子裏去,一個人悄悄地潛進我睡的那個房間,將房門緊閉。拎著一顆心,仍不知如何去安置。也不敢睡去,隻有坐在床上苦等。我也不清楚我到底在等什麼?

或許,我隻是要等一個答案。可是,貢布和他身邊的這些人,一個比一個詭異,他們帶給我的困惑和疑問,遠比十萬個為什麼這本書還要厚,我欲如何去窮盡?

也許仍然是安眠藥在我體內殘留的藥效,我又迷迷糊糊睡過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陣汽車引擎驚醒。我猛地從床上坐起,身邊空無一人。我迅速想起昨晚的那場圓寂儀式。心又懸了起來。

我打開門,天色已亮。走廊裏沒有一個人,也聽不到一丁點兒人製造出來的響聲。我走出去,慢慢向東邊走過去,靠近桑吉傑布那個房間,卻又不敢湊近窗口去看。我遠遠地豎起耳朵聽,可是屋裏已沒有任何的動靜。天地之間,寂然無聲。

他們人呢?難道一場儀式結束,人也一個個走光了?死了的桑吉傑布也會跟著一起消失?

我的頭皮一陣發麻,這屋子實在太驚悚,比傳說中的鬼屋還讓人恐怖。

我硬著頭皮走過去,舉目望向窗內。室內空無一人,亦空無一物。昨晚的那個法台呢?我明明看見桑吉傑布盤腿端坐於那裏圓寂而去。而此刻,它卻不翼而飛。所有的一切消失殆盡。這個瞬間,我想我快要瘋了,恐懼遍布全身,令我幾乎瀕臨癲狂崩潰。

我用僅有的一點自控力,控製自己不去發瘋,不去想那些古裏古怪的人和令我魂飛魄散的鬼靈事件。

趕緊收拾行李,我像逃離鬼屋一樣從盲齋裏逃走。

我瘋了一樣在路上跑,行李箱拖得劈啪作響。我不敢回頭望。腦子裏一片空白。拒絕思想,我已不敢去想。隻是渾身在哆嗦,不停打冷戰。

直至跑過一大片田野,再也看不見那幢比鬼屋更巫幻的盲齋。來到一條瀝青鋪就的公路上,我拎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如釋重負地坐在路邊喘息。

18

傍晚之前,我趕到了廷布。廷布是不丹的首都城市。我走在旺河邊,一個人拖著行李走啊走。身邊再也沒有人幫我開車,再也沒有人當我向導,再也沒有人對我噓寒問暖。可是,我一直都強忍住,拒絕自己往深裏想,拒絕讓自己哭。

我在廷布找了個旅館,將自己安頓下來。

從房間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旺河寬闊的河麵。旺河兩旁開滿各種店鋪,店鋪裏陳列著各種琳琅滿目的商品。人來人往。我出神地靠著窗,看著窗外的景色。這是一座熱鬧繁華的城市。城市裏適合群居,處處充滿著旺盛的人氣。

我喜歡這種氣場。隻有在這種屬於人的氣場裏,我才能夠恢複正常呼吸,進行正常的思維。

我告訴自己,我已經安全了。不用再去為他人的事情恐懼緊張。說到底,這些日子我所經曆的事情,跟我毫無關係。可是,我卻置身其中。甚至卷入他們的偷渡行為。我還不知道如何飛回去,是否回得去。

天黑之前,我去浴室衝了個熱水澡。這一路上,我努力不去想貢布這個人和關於他的事。事實上,隻短短幾日的相處,我們之間根本沒有發生任何感情,與愛更是無關。他頂多也就是個偶爾走過我生命旅途的過客而已,不會留下任何記憶。

然而,通過這一整天的努力調整、自我暗示與開脫,卻並沒有令我多出幾分安心。這個叫Frank,又叫貢布的男人,他仿佛成了我心中的一塊暗礁。隻要我一閉上雙眼,便會冷不丁地被記憶撞到,引起水花四濺。我已然發現,我越急於去擺脫他,想盡辦法去過濾掉對他的回憶,反而想他越多。負在我身上的對他的記憶,如無數鱗片生長在我身上,我沒有辦法一片片地去把它們全都卸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