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經曆不丹(14)(3 / 3)

此刻的我,像一隻被淋濕的鳥兒,懨懨地站在浴室裏,任蓮蓬頭裏的水直衝而下,一遍遍地幫我衝刷記憶。然而,記憶洶湧而來。身體它本身也有記憶。記憶裏有那個男人帶給我的快樂磅礴和繾綣相依。雖然,他與我非親非故,可在我心裏,不知不覺間早已把他當成親人,或者一個相知相愛多年的情人。這種感覺來得有些莫名其妙、難以置信,但卻不得不承認。他早已以這樣的姿勢存在著。

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屏障裏,各自承受孤單,習慣冷漠,偶爾滋生出來的欲望,我們總是習慣用漠然去扼殺它、抑製它。回首過去,這麼多年走過的一段又一段旅程,總是孤單一個人,與空為伴。

要說豔遇,我承認,遇上貢布,我算是邂逅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豔遇。正如那位不丹姑娘所說,豔遇,並非一定是指男女之間的事情,而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裏,猝然地遇上一個人,猝然地帶來一份純粹的美,那快樂的瞬間。

是的,我邂逅了這份純粹的美。猝然間的相遇與純美,讓我們的邂逅擁有所有豔遇裏最非同凡響的迷人的氣質。

在這個小而神秘的王國裏,我終於成了孤家寡人,成了一個舉目無親、沒有旅伴的獨行女子。我將身體上的水珠子慢慢擦幹,用浴巾包裹身體,轉身,打開浴室門,忽然被自己嚇倒。鏡子裏的我緊緊裹著白色浴巾,頭發也被白色毛巾包裹著,隻留兩個胳膊在外麵,臉上毫無表情、麻木僵硬。瞬息間,我的腦子裏瘋快地想到了圓寂後由不丹老仆人為其裹上白布的桑吉傑布!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打開行李箱,找自己的衣服換上。

一隻牛皮紙大信封從我的衣服堆裏被悄無聲息地牽扯出來,掉在地毯上。我蹲下身,把它撿起來,不用想,我也知道這一定是貢布留下的。

除了他,還會有誰?但,他是如何放進去的,在什麼時候放進去的,信封裏裝的是什麼?我一概不知。隻是在我離開盲齋的時候,太過倉促慌亂,隻顧著往箱子裏塞東西,根本沒想到要去查看一下箱子裏是否少了什麼,或多出了什麼東西。

我捧著那隻大信封,一個人坐於地毯上,背靠著床,斂著氣,靜著聲,有點欲哭的感覺,但卻拚命忍住。不過,我很快鎮靜下來,將信封拆開。信封口用膠水粘合,可能是他怕裏麵的東西會掉落出來。

信封裏有一封手寫的信,一張農業銀行的儲蓄卡,一條平時在他脖子上戴著的綠鬆石項鏈和他手腕上的那串佛珠。他為什麼要將他身上佩戴的東西留給我,連銀行卡都留下。在我心裏已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不敢多想,去讀那封信:

梅:

原諒我不辭而別。這是我所能留給你的全部。醒來可去找多吉夫婦,你的回程機票和一切事務,他們會幫你落實。這是銀行卡密碼:123456。你要好好的。貢布。

他的漢字寫得粗大又歪歪扭扭,像是畫上去的,卻一筆一畫,盡可能地去讓每一個字都工整端莊、言簡意賅。

我又反複讀了幾遍。眼睛起了霧,心痛得縮成一團。原來,他在我離開之前,就已經決定離開我。而且是永遠離開,不再回來。

也許,他趁我熟睡之際,推開我的房門,悄無聲息地將信封塞進我的行李箱。他在離去時,是否回轉身來,深情地看過我一眼?也許,他是在我還在車裏睡著時,就已經進入我的房間,將信封塞進我的行李箱,一切準備妥當,隻等時機一到,便悄然離去。

那麼,這封信是他為我們的相遇畫上的最後一個句號。

一切過去。一切結束。

我從地毯上幾次試著想爬起來,卻又跌坐回去。一種頹然的無力感遍布全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無論如何,我得回去。我對自己說,我死也要回到盲齋去。與從此失去一個對自己掏心挖肺般好過的男人相比,遇見死亡這件事,又有什麼可怕的?我要回去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貢布和傑布他們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才會作出如此決定?

天黑後的廷布,居然打不到一輛出租車,司機隻願意在城裏轉悠,都不願出城,個個都對我說天亮再走吧。

可能不丹都是山路,他們怕天黑開車有危險。對於不丹人來說,安全永遠首居第一,沒有人願意為了賺錢去冒險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