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洛華往南,越過花鼓河,再最後看一眼沂山大關。
那裏,就是已在幾月前的動亂中失去領袖的南方。因為這一大片富水的平原在從西往東橫穿東州的嬴江南邊,故又稱江南。
和平年代,這裏的土地富足到隨便撒一把麥穗,四個月後就夠個人溫飽三旬。
然而在現在,這些泥沼會不著痕跡的吞噬每一個踏上此處的旅人,或是任何帶有生氣的物件。
有人說,江南的土地如此富足,就是因為這百年一季的輪回。那些獻祭的生靈換來了永遠不會貧瘠的土地。
……
靠著嬴江岸,舊周官道旁,一腳店。
陳台研披著厚重的羽絨大氅,推開邊角已經腐爛殘缺的木門。
腳店裏有些昏暗,汗腥、腐木發酵、劣酒和肉菜香混在一起直鑽天靈蓋。
剛剛進門的光暗變化讓陳台研雙眼有些模糊,深一腳淺一腳的摸索到空桌前,將肩上的行李放下,又抽出含章與長槍靠在長凳上。
“呼——”他吐出一口濁氣,解下壓肩的大氅,活動著酸痛的肩膀,“一斤醬肉,小壺溫酒。”
還好,雖然這腳店怪味又嘈雜,但能在南方的秋季能躲避侵骨的冷風。
林沁推開木門,坐到陳台研對麵,兩套馬嚼鐵掛在桌角,“跟看馬的夥計打聽清楚了,再往南有義幫占山收銀,繞路要多走十幾裏。”
她從懷裏抽出牛皮地圖,推開茶壺鋪在桌麵。
“過路多少銀子?”陳台研前傾低頭,“不多的話就給他們。”
林沁沒說話,伸手將兩人的手握在袖子裏,勾指是銀子,劃掌心是盤纏,“我們身上還剩下不到十兩,盤纏還剩四繩。”
“今晚在這住下,明天一早從洛華來的信鷹會給我們補給。”陳台研從身邊的包袱裏翻出個紙本,拿炭筆記賬。
林沁還低著頭,有些鬆散的黑發將她四下掃視的目光遮蔽,“隻怕這裏不是什麼安生地方……”
“不怕,最南邊的城邦,用龍馬到那最多一上午,沒人敢惹唐國的旅客。”陳台研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布扣,“隻有咱北方的衣服才會用這種盤扣。”
林沁咧嘴,他倆身穿的厚錦衣與腳店裏的綢布衣服格格不入,其他桌上的人時不時就要打量他們幾眼。
“砰。”
林沁的思緒被桌上悶響打斷,收回目光才看到陳台研把腰間的佩劍給拍上了桌,“難不成還有人不認這個!”
劍是從龍角盔將軍身上扒下來的,劍鞘劍鐔上有不知道哪個姓氏的家徽,兩個牛角上頂著一團火。陳台研看這劍身段有些秀美,幹脆掛在褲腰帶上做了紀念。
“客官,麻煩收拾收拾?您兩位的酒肉來了。”肩上搭塊抹布的夥計小步走到兩人桌前,眯眼笑捧著木盤。
他眼角掃到了佩劍,手上晃了晃,托盤裏的酒菜也跟著響,“這位大公,有什麼事情,請盡管吩咐。”
肉和酒被碼上了桌子,夥計慌亂的整理自己的衣角,又深鞠躬,頭都壓到桌子下麵去。這一套完了,才小碎步退走。
“……這劍,看起來不能亂拿出來。”林沁抽出根布條,從頭到尾給包了個嚴實,“被識貨的看到,徒生禍端可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