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輪著我道歉,王蕾那個話癆壓根兒沒給我開口的機會,她興致勃勃地把我拉到宣傳欄旁邊的紫藤長廊裏,緊緊攥著我的手絮叨家長裏短。她說,我早聽到旁邊人說這是伍小白了,所以就試探著說了我哥的名字,沒想到真的是你呀。
我衷心地說我真的沒看出來你是王波的妹妹,你倆的風格迥異。心想怪不得剛才覺得她怪異,原來她臉上隱約有王波的影子。不過人家王波整個夏季隻穿過兩件襯衫,一件白的,另一件還是白的,區別方式是哪件更舊一些。哪像他妹妹王蕾,上半身穿得像七星瓢蟲,下半身像二十四星的。
“沒想到王波妹妹這麼漂亮吧?”她得意洋洋地問。
“嗯,確實漂亮……也很可愛……”我小心翼翼地斟酌詞句。
王蕾不滿地撇了撇嘴:“這話聽著虛偽。”
“是啊,我不得不讚美一個沒什麼感覺的妞兒……”不留神說漏了嘴,我趕緊又補充了一句:“對不起,請用生命捍衛我說真話的權利!
“我跟你拚命!”王蕾掄開她的小拳頭沒頭沒腦地捶我。
我蹲在牆角,雙手護著頭,鬱悶得想流淚。
王波厚道淳樸,王蕾卻刁蠻嬌橫一副千金小姐脾氣。我就納悶了,同樣是生活在一個屋簷下的兩兄妹,做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咧?
我抽了個空問她:“王波現在怎麼樣?”
“他還不錯。”王蕾談論起哥哥來好像還很高興,“說起來你一定不相信,我們村還有姑娘願意當我嫂子呢,條件是:第一,賠償金全歸她;第二,我哥永遠別醒。”
“你父母同意了?”
“當然沒有!”
我欣慰地呼出了一口大氣,她接著說:“都給她怎麼行?我也要花錢呢!我以後還要出國呢!”
剛剛才呼出的這口大氣又重重地堵回了胸口。我不能指責王波的父母做錯了,與其將賭注押在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蘇醒的植物人兒子身上,還不如把希望寄托給健康的女兒,生活總是得越過越好才合理,為了一個病人搞得全家雞犬不寧反而是不明智的。現實就是現實,它並不殘酷也不難以理解,隻是與夢想有一定差距。
我發了好一會兒愣,才想起來提醒王蕾,那個宣傳幹事不是什麼好鳥,以後別跟他混了。
王蕾說那是她的老鄉會長,對她的日常生活一直很關照,想了一下又支支吾吾地對我說:“前幾天他還說過對我很有好感……我有幾個老鄉都說他長得像混血兒,是我們學生會第一帥哥……”
“放屁!請原諒我說了粗話。就他?以為把頭發搞得亂一點黃一點就算外國小蝌蚪的基因變種?他媽的純土鱉一個!”我覺得太滑稽了,現在小姑娘的審美觀簡直匪夷所思。
王蕾一臉知音的表情點點頭:“對,我也不喜歡他!”
“我喜歡有男子氣概的,最好是像《亮劍》裏的李雲龍那樣,英勇無敵,桀驁不馴……”王蕾說著說著,從兩眼裏蹦出一地的桃心。
“對,打起老婆孩子來也英勇無敵。”《亮劍》這書我在網上看過,趁早截住她話頭,“醒醒吧妹子,就你那細皮嫩肉的小屁股蛋子禁得起一個職業軍人抽上幾皮帶?我承認那貨是個牛逼戰士,但絕對算不上合格男人,一輩子稀裏糊塗胸大無腦,在戰場上嗷嗷叫是很酷,但是在生活裏嗷嗷叫就傻逼了吧?丫充其量就是個在作戰方麵有天賦的中年怪叔叔,怒起來能把兒子當鬼子打,一高興能在指揮部就把媳婦操翻在地,嫁給他一定得有當沙袋兒和馬桶的覺悟。人家田雨喜歡個油畫就挨一頓臭罵了,像你這樣穿得跟幅油畫似的被他見著還不扒光了遊街啊。”
“小白姐,你口才這麼好,搞過傳銷吧?”王蕾問。
“傳銷沒有搞過,搞過傳達,我們寢室電話就在我床頭。你別看我平時突突得跟個機關槍似的,正兒八經看著稿子演講都能結巴了。”我不是在謙虛,對於自己的斤兩我掂得很清楚,“去年參加中學生辯論大賽,我緊張得又打嗝又抽筋,對方一辯笑嘻嘻地豎著手指頭對我喊:one!two!three!……”
“說得跟真的似的!”王蕾發自肺腑地對我說,“你沒去考北影真可惜!”
我就知道會這樣。每當我說起自己曾經是個慫人,從來沒人相信。我要是說我的夢想是燒飯帶孩子,沒人相信;我要改口說自己的夢想是燒孩子帶飯,立馬就有人深信而歎服。
誰都希望自己脫俗,可別人都是容貌脫俗,輪到我就是個性脫俗。我很想說沈娟那句話:媽的,老子是二奶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