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豬也可以(2 / 2)

月出不嗆會死地道:“沒成精的狗怎麼會說話?”

“我沒見過成精的狗。凡狗不用舌頭說話,用尾巴。尾巴一夾:嗷,我好怕!尾巴一直:喲,敢招惹小爺!尾巴一卷:你想幹什麼?我看你就不像好狗。”

做師父的召南沒有心理準備,兩邊嘴角全勾了起來,眼底嘩啦啦潑出一片瀲灩明光。

月出求證地看著前方奔跑的狗群,就看十幾根毛蓬蓬的尾巴裹著飛揚起來的雪沫,是他從來不懂的,卑微卻歡騰的景象,便也難得的沒有嗆嘴。

遺憾得很,伯兮目光放空,被發絲飛到唇間流連都一無所覺。

顏曉棠再接再厲:“師父,凡間的馬老百姓可買不起,也不能買,要做官才可以用馬,誰家私自養馬,被發現要殺頭的。”

召南略顯故意地縱容著這個小徒弟,不恥下問道:“不能用馬,那用什麼代步?”莫非都用狗?師父的仙人腦子裏,對繁華大城的想象朝著不好的方向去了。

“驢和牛,嗯,豬也可以。”

小徒弟的嗓音脆脆嫩嫩地,又一次不給心理準備時間痛快地灌進耳朵裏,師父的表情很微妙越來越微妙。

月出很吃驚:“什麼!?就是村子裏發出哼哼聲的那種?原來是養的坐騎!!”

顏曉棠忙著看伯兮,神劍大師兄依舊眼神放空,哎。

她這一忽略回答,三師兄就誤會了——

雪地裏,狗拉車其實比馬還快,走了四個時辰,離鹿台山最近的大城照萊便到了,離城還有十裏,路麵上就見不到一塊沒被碾爛的雪了。

月出見到多次和他們一樣的狗拉車,心裏終於妥帖了下來,隻是召南和伯兮的臉色都十分不好。為了躲避神識,召南用了封鎖真元的禁製,他們本就沒有一個不帶傷,真元一封,連過去從來不覺得冷的風都刮著骨的疼,哪怕忍得住,麵色到底會顯。

人煙還不算稠密,顏曉棠的打算是再離城近一點,隻要師父師兄們受得住,最好到城牆下頭的窮人窩棚裏找地方休息。

召南輕咳一聲:“徒兒,就在前麵停一停,用點水再走。”

顏曉棠心下猜出實情,也不揭破師父的麵子,趕著狗車到那家小酒館前停下來。

隻要把領頭的狗拴住,其他狗都不會亂跑,顏曉棠輕車熟路的舉動,把師父師兄們穿著農人衣服——卻貴人式輕撣衣袖帶來的違和感中和了一下,店小二的疑問在舌尖滾個來回,這一猶豫就沒有吐出來。

顏曉棠已經堵上去連珠炮說開了:“二兩酒——銅壺燙的,一壺大葉子茶,四個鍋餅,再來十斤雜碎拌粗餅。”

店小二忙記下來,一邊賊眉鼠眼打量那三位,忽然表情一驚,眼神閃爍地把目光收回去——他跟伯兮的視線碰了一下,短短一瞬間就驚得腿都軟了,心跳如鼓,再也不敢把眼睛往伯兮附近放。

顏曉棠一說完,店小二就急急忙忙跑開,連脖子都伸不直。

店裏人不多,天冷,除非有急事誰也不會給自己找不自在,連掌櫃都棉棉團團貓在爐子邊,眼帶虔誠,雙手呈供奉狀。

一落座,月出忍不住小聲道:“四師弟,師父不吃這些東西的。”

“無妨。”召南絲毫不計較。

隔一會,一陶盆的雜碎拌粗餅先端出來,召南把三個徒弟的肚子掃了一眼,眼神有點裂,誰知店小二走到旁邊一拐,把陶盆端到門外去了。

門外的狗群一聞到肉味,十幾條尾巴搖成了狂風中的蘆葦蕩,不等陶盆落地,便已經群情沸騰地圍攏過去。

師父暗暗鬆口氣:原來是喂狗的。

顏曉棠要的,全是北界百姓慣常要的,酒館裏最便宜,也最下等的食物。

早在上鹿台山的時候,她身上不帶將軍府印記的飾物就花光了,盡管都賤賣了,她那時候也沒那份心力去討價還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求不出意外地趕上山,誰知還是晚了一步。

現在包袱裏能換錢的倒是還有幾件,不過得把將軍府的印記磨掉,飯食一上來,她就一手捏餅,一手捏個玉玦在牆角石磚上“咵咵咵”地磨了起來。

掌櫃聽到聲音朝這邊看,被她個頭不矮的師父師兄們一擋,圍得密不透風根本看不見,便也不好做太明顯地跑來探究竟。

三個神仙對難以下咽的酒、茶和鍋餅感受都不太好,但是顏曉棠都不在乎,他們也隻好一口口的和著茶水吞咽下去,嚐著從不知道的凡間的苦澀滋味。

被打落下來,就得收拾好心境滾一身的糞土。

月出雖然跟四師弟不對付,倒也把他那個鍋餅啃幹淨了,顏曉棠將師父師兄們吃空的碗看看,知道他們未必是真餓了,心底仿佛被丟進了一顆小石頭,淺淺的漾出圈水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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