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伯兮築基到了最後時刻。
作為曾經走到高處過的人,築基對他來說應該很簡單,但他用去的時間竟然跟徙禦差不多,顏曉棠便知道“師祖”給他的新辦法有多艱難了。
擔心“師祖”做了手腳,顏曉棠決定旁觀,雖然不知道自己在一邊守著會不會有用,不過不守她根本安不了心。唯恐自己不小心用出神識驚擾到他,她還特意退到池邊一丈多遠的地方,也一樣盤膝坐下來,眼睛睜大大地看著。
四周的天地靈氣已經被引動了一會,從早晨紫陽初升一直到月移星轉,伯兮的呼吸越來越重,眉心也皺得越來越緊,被攪動彙聚而來的靈氣已經濃鬱到不用神識都可以看見的地步。
顏曉棠隻覺得渾身都泡在粘稠的水裏,沒有辦法阻止這些靈氣把她當做通路,她那點可憐的氣海早就被填滿了,筋脈皮肉都似化掉一樣隨著靈氣滌蕩不休這太驚人了,築基的是伯兮,不是她,可她隻是在一邊看,就被靈氣把全身上下都衝刷了幾個時辰,帶來的好處自然十分之可觀。
但是伯兮神色痛苦,有時放在膝頭的手不自禁地握緊,緊到發抖的地步,顏曉棠有幾次還聽到他把牙齒咬出聲,順頸子流的汗更是一刻未停,把他自己全身都弄的濕透。
池底的法陣離奇地光芒越來越彌散黯淡,當隻剩下月光的亮度時,池水已經成了血一樣的暗紅的顏色,靈氣還在變得越來越濃。
顏曉棠連呼吸都被過濃的靈氣堵住了,筋脈更是有承受不住的跡象,她幾次想退出去,又怕伯兮出意外,死死撐著。
又是近半個時辰過去,夜色深重,月光紗一樣輕透,幾至於無,顏曉棠突然感到四周靈氣瘋狂地向伯兮湧過去,之前的靈氣像困在井裏的潮水,一直找不到一個出口,反複在井壁上來回衝刷,這一刻仿佛在伯兮那開了一道門,拍打的靈氣紛紛席卷而去。
顏曉棠忙睜大眼睛,就看池水一層一層地上揚,變成了紅色的血珠子,繞著月光盤旋,慢慢升高。
伯兮周圍竟似被掛了很多重透明的紅紗,這些紗帳全是由血滴構成的,卻沒有絲毫血腥氣,反而冰涼徹骨,有初春雪化的凜冽滋味,一吸進鼻子裏就通身涼透。他臉上的痛苦神色更強烈了,身體數次戰抖,雙手勉力張開五指,但手背上血管根根鼓起,下巴也漸漸不可遏製地仰起。
築基會痛苦到這種程度麼?
顏曉棠身不由己地,和他呼吸節奏一致,心跳一致,連同渾身血液似乎都飛旋起來,快要彙入進去。
心提到嗓子眼,忽然聽到一個月來都沒有聽到的,伯兮碎雪凝霜的聲音一字一字艱難道:“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昭昭其有,冥冥其無(改自老子道經)”他猛喘了兩口,牙齒都咬得出了血,左手在上捏了個劍訣,右手手指在身前連點,每點一下便在空氣裏留下一道紫色微光,漸漸能看出是個篆紋的樣子,接著他又念道:“或沉或浮,無實無虛,身紋魂篆——落!”
最後一個音節一吐,空中血滴全部爆成了霧,月光霎時間染紅,倏忽是顏曉棠一錯眼的功夫,就全部倒轉過來,血霧把月光拉扯得彙向伯兮,他像坐在一朵血蓮裏,血霧化成的花瓣由盛開飛快地閉合,最後盡數沒進他身體裏。
顏曉棠看得呆了過去,一點沒有察覺到自身的異樣,等她恢複呼吸的時候,才發現從鼻子裏吸進來的竟然是靈氣!
人身對靈氣的吸攝全看靈根如何,靈根資質差的,一日一夜吸入的靈氣也不過小小一團,再一煉化成元氣,也許隻有細細一縷,靈根優異的,自然吸攝進的靈氣以倍數計,但卻從沒聽他們提起過,用呼吸就能吸入靈氣?
顏曉棠覺得就算她沒有了冰魄靈根,資質應該也不差,否則修煉速度不會是“尚可”,但她一日一夜間吸攝的靈氣也就是十幾次呼吸能吸入的那麼多,這時候用口鼻以呼吸方式吸入靈氣,無聲無息的片刻就等於過去一整天的作用!!
這太驚人了。
難道是剛剛血霧把她的氣血拉動的關係?如果是真的,那伯兮自己一定就是用呼吸便能攝入靈氣。
“吞月赤髓劍體”——居然是如此不可思議的靈體,無怪乎寒瓊仙闕為了得到伯兮,連一派仙宗的臉麵都不要了,做了一係列賤格的事情。
她扭頭又想:師父放得下掌教身份跑去劫道,可不就是稀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