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修煉也停止了。
“那個人”也有好幾天沒有出現了,把他周圍最真實的一部分帶走。
伯兮開始分不清虛實,看到的以為沒有看到,沒有聽見的卻聽見了,他想他一直沒有離開十淵牢。跟師父出逃,認識小師弟,全都是幻覺,意誌都要摧毀了,那在幻覺中修煉有什麼意義?
十虺線香的味道漸漸散入空氣裏,伯兮閉上眼睛,突然在下一刻睜開。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有人用手指抬他的下巴。
飛快地一甩頭擺脫後,伯兮習慣地露出輕蔑的神情,之前困難的呼吸猛地順暢了。
“那個人”接下來卻沒有動作,伯兮聽見劃拉的聲響,循聲看過去,看到一筆一劃出現在地磚上,連他也忍不住露出了微驚的表情。
這還是“那個人”第一次流露交談的意思。
“帶你離開,可好?”
顏曉棠刻意改變了說話語氣,甚至書寫習慣,她在這做了太多足夠讓伯兮一發現就會砍死她的事情,承認?以後看機會再說吧!
伯兮看著這行字,眉頭漸漸皺起來——這個人笨手笨腳,不像是有能力帶他離開的人。
顏曉棠很著急,“師祖”控製著此地,不管當初的五年之約如何,萬一那隻是調笑,本不許伯兮離開,發現她的企圖後可就糟糕了,隻要她再也不能來到此地,再想找到伯兮,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再寫下幾個字:“快決定。”
邊寫就邊後悔,早知道不問了,直接試著打暈他好了不過,那樣能得手的話,她也不會想問的。
伯兮問道:“你是誰?”
顏曉棠隻好耐著性子回答:“一個總看著你的人。”
這句話,說了跟沒說一樣,越急心就越亂,越沒條理。
伯兮盯著顏曉棠寫的字,似乎想從中看出端倪可這麼難看的字,他一輩子都沒見過,要是見過一定會記住。
顏曉棠忙彌補,寫道:“一個相信你的人。”
伯兮麵無表情,看著地上的字一筆一劃增加,就像缺失了知覺一樣,還有人相信他?
手被從膝頭拉起來,五指被展開——第一次,伯兮沒有任何動作地任由對方作為,全心全意地去感覺那雙手,比他的小了一圈,指骨很長,拇指關節比較大,劍修。
一根指頭在他攤開的掌心裏指指戳戳,寫下的字不多,卻個個鑿皮穿肉地落到骨頭上。
“南赭”
“孟家”
“我都知道”
顏曉棠還待再寫,伯兮將手一握,把她的手握住了,她差點就被逆流的血液衝昏了頭,要用真元才能平複狂亂的心跳。
伯兮能握住的隻是一隻手掌,其他仍舊是看不到也觸不到的,但他毫無偏差地找到了顏曉棠的眼睛,看著她說:“好。”他眼底飛快地閃過一些東西,快到難以看清。
顏曉棠的心跳亂得連真元都控製不住,好像伯兮答應的不是她可以帶他走的事情,答應的是嫁她一樣,她好想瘋,好想歇斯底裏狂叫但她鎮定得連她自己都震驚了,居然用另隻手敲敲伯兮的手背,示意他放開自己,然後在渾身血液沸騰,心髒暴跳的情況下艱難地再寫了兩個字:“閉眼。”
通靈鏡可不是透明無形的,為了防止伯兮以後在穆遲遲手裏看到,生出什麼誤會來,必須要他閉上眼睛。
伯兮照做了,顏曉棠又一陣失控邊緣的掙紮,看著他聽師父話的時候很氣悶,但當他毫無異議聽自己話的時候,真是要命了!嘴唇蒼白柔軟地緊抿著,努力在遮掩,但還是皺起的眉頭。她腦子裏狂奔過無數本來跟伯兮無關的詞:好乖,好想疼他
伯兮本人,比心魔恐怖幾百倍。
顏曉棠的心炸成了花,一瓣一瓣的滿天胡飄。
她真是佩服死自己了,都生不如死了,還能拿出通靈鏡,把伯兮收進了鏡子裏。
然後,她簡直開始崇拜自己了,她把伯兮洞府裏能收的東西全都收了進去,包括中間水池裏的那棵樹——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變得很貪心,想他過得更舒服一點,哪怕這微不足道的一點必須冒險。
直到回去以後,確認通靈鏡就在自己氣海裏,又確認伯兮在其中,還安安穩穩地睡著沒醒過,連通靈鏡裏那兩間小破屋子都沒來得及看,就被她這個主人家直接弄睡著了。
顏曉棠的心情詭異得難以形容,她就像懷揣重寶的小老百姓,覺得門外全是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