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一聲長長的呼喝:“起風了——”
“揚——帆——”
簡簡單單的字眼,起風,揚帆,被喊出了累積數代人的厚重,傳進耳朵裏就像伴隨著鼓聲,隆隆地敲響了戰場進兵的號令。
這是出海的第四天,這時候起風,今晚就可以抵達虞國風山漸,風山漸並非城池所在,亦無官府,同樣為海民聚居之地。虞國與邕國的強橫不同,虞國國力弱小,但卻恰好處於邕國南端,兩國之間隔著莽莽鹿台山。
邕國要打虞國,繞道不便,翻山更不便,山上可是有太微仙宗這世人難尋的仙家宗派,絕不敢輕動,兩國便一直維持著似有若無的關係,既非親近,又非敵對。
虞國近百年來一直處在丟城,打回來,再丟城,又打回來的消耗戰中,能守住固有城池已算不錯,哪裏還能新建?風山漸就是這麼個百姓不少,但卻如蠻荒地一樣沒有官府管轄的所在。
虞國的太微仙宗外門叫做拂雲宮,跟落霞宮一樣,隻在大城建有宮觀,風山漸這裏是沒有的。
以前邕國曾想從海上進兵打虞國,顏曉棠的爹狠狠研究過進兵路線,最後迫於造船花費太大放棄了計劃,顏曉棠就是那時候知道了風山漸這個地方。
過去幾年她一直令商、翁兩家分出船往風山漸來,悄悄把這個地方經營了起來,留做後路。
接回伯兮,又離開了照萊那是非地,顏曉棠幾年中的安排已盡數達成,隻剩下把師父和師兄弟幾個送到風山漸,她便可以安心離開。
狡兔三窟,顏曉棠又豈止風山漸這一個後路?
伯兮生於南境,她的手還伸不到那麼遠,但再往南去的陸地上,還有幾個地方是她可以暫時落腳的。這些花費,對如今的身家來說,九牛一毛。
她師父師兄弟們對她這幾年到底賺了多少錢,做了多少事並不太清楚。
到晚上,船隊進了風山漸海灣,這支船隊在過去幾年來了風山漸無數次,風山漸的百姓早已不會見怪了,還有這邊聯絡好的人等候在岸上,備好了騾車把他們這一行乘客送往住所。
看到眼前闊大嶄新的宅院,召南一下車便說了一句:“顏顏辛苦了。”即使有穀風給她的百萬黃金,這般亂世裏,要用出去,還要用得好,可不是容易的事。
一旁站著一列道童裝扮的仆役,男女老少皆有,顏曉棠見召南在看那些人,解釋道:“拂雲宮影響不小,虞國人多信道家,富人家的仆役做這樣的打扮最常見,我想,這樣師父也會看著自在點。”
召南的臉在鬥篷下,隻看得到形狀極美的唇角兩端勾了起來,他抬起手想要摸摸顏曉棠的頭,乘了幾天的船身體太虛,一時沒能抬到位置,掩飾地笑道:“為師總不習慣,你長得這麼高了。”
顏曉棠挽住召南的手,孩子氣地道:“我還會長更高的,師父你累了,進去休息吧。”
召南點頭,將身體重量往另一邊偏移,那邊攙扶他的是穀風,穀風沒有多想,忙扶穩他向門裏走。
月出在後麵伸著脖子,想把整座宅院看個大概,知道徙禦就在一旁,說道:“哎,小師弟,這宅院得花多少錢哪?”
徙禦很輕地答道:“一千六百貫,四師兄連這山也買下來了,怕有人進山捕獵擾了我們修煉。”
月出瞪眼:“這麼大氣!也不知道省著點。”
徙禦低笑一聲,聽聲息往門裏追著前麵的人去了。
月出還想再看看山有多大,一看旁邊仆役個個用驚慌的眼神看著他,這才反應過來徙禦是隱著身的,他在這自言自語好像瘋子!
“我我可沒瘋。”月出嘀咕了一句,卻見仆役們的表情更加驚慌,隻得尷尬地咳嗽一聲,趕緊進門去。
後一天,穆遲遲搭的船才到,顏曉棠有心錯開,免得召南的存在被穆遲遲發覺,一方仙宗掌教的身份太重了,即使是朋友,也遠不到能分享這種事情的程度。
而且,連她自己也沒有留在風山漸的打算,更加不會讓穆遲遲留在這裏。
將書信留在桌上,顏曉棠便借口去接穆遲遲離開宅院,臨走,她在召南屋外默默站了一會,終究沒有上前敲門便轉身走了。
“師祖”對伯兮說的話,一句句的全部留在她心裏,五年不曾或忘,尤其那一句詰問。
一切真是伯兮的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