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吃過酒肉,微微醉了的時候,他會笑話我:“娃子,瞧你在對麵宰牛時怎麼拿刀的,我瞅你那架勢和眼神,怎麼和孩子打架似的,不中用。”
我不理他這些話,我他殺雞都沒見過,他怎麼會知道如何殺牛的呢?
二
鎮子裏很多人都叫我傻子,連附近村子的農人們,來取師傅修理好的農具時,都會偶爾問一下:“喲,這就是你撿回來那小傻子啊,都這麼大了?”
這話讓我聽見的話,我會狠狠的盯著那人看,然後他們就會低下頭不再作聲。
師傅說殺生多了,眼睛裏是能看得見殺氣的。
“娃子,你眼睛裏有殺氣喲。”
“殺雞?”
“嗬嗬,畢竟還是個娃子。”師傅回過頭,繼續擺弄著剛剛打造好的物件。
挨了揍,就要還回去,被罵了,就該狠狠的盯回來,這樣,才不會有人欺負我。這是老板娘的女兒桃花交待我記下的。
我不知道桃花的名字和桃花坳有什麼關聯,我問過她,她說名字就是名字。隻有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有時候會把臉貼過來,閃著雙大大的眼睛問我:“你是不是傻子?”
我想起她交待的話,就抬起頭,一個字一個字鄭重地說“不——是。”
她好像惱了,用手捶了我一下,紅著臉說:“你就一傻子。”
所以,我到現在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個傻子。
三
那些走在一起刀客是要去護送商隊的,另一些刀客,他們總是自己一個人,自己來,自己去,一個人吃酒,付錢,走人。
那些成群的刀客總是很尊敬那些落單的刀客,我卻覺得他們有些怪脾氣。曾經有一個自己來吃酒的刀客,吃了酒,卻掏不出酒錢,老板娘說算她請了這頓酒,第二天我又來幫忙的時候,又看到那個人,吃完酒,留下了一整錠銀子。我追出去的時候,人就遠了。
回到鐵匠鋪的的時候,我說了這件事,師傅說下一次你不用追了,追上他他也不會要你找好的錢。
師傅又要忙著磨刀,他揮了揮手,讓我給他拎來壺茶。
馬賊們偶爾也會來店鋪喝酒,大多在打烊的時候,老板娘總是會把打烊的時間推一推,她說不管什麼人,進了酒館就是來吃酒的,酒鋪裏沒有馬賊和刀客的區別,有的隻有酒徒。
出了桃花坳,就是虎狼地。老板娘說,從桃花坳到紫水河渡口,路途不算遠,但馬隊也要走上七天,走過的是連綿的沙漠的邊際,還有一望無垠的原野。在這條路上,刀客和馬賊才真正勢不兩立,而馬賊和刀客存在的意義,就在這條路上。
師傅和老板娘都不怕馬賊。
不過鎮子裏的人還是會怕的,在很少看到商隊過往的冬天,馬賊們會聚在坳口遠遠的土崖下,樹起一麵大大的旗子,鎮子裏麵的人就開始湊錢過去,所幸馬賊們要的不多,隻要湊夠他們買到過冬糧食的錢,他們就會散去,鎮子裏的人,也有湊糧食酒肉過去的,不過之後鎮子裏的人大多會抱怨上些日子。
師傅和老板娘都會湊錢過去,但我沒聽到過他們的抱怨。送錢的人,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在鎮子裏的名聲很好。
有一次,馬賊隻來了三四個,鎮子裏的人都猶豫著要不要送錢過去。師傅說,這許是內訌後散夥的馬賊,少湊點意思著打發吧。送錢的老頭去了附近村子,是我師傅去送的錢。
馬賊們收了錢,我遠遠望見他們給師傅抱下拳,嘴裏響著呼哨,騎馬一溜煙跑出了桃花坳。
鎮子裏才靜下來,因為大家沒湊多少錢,我沒聽到誰抱怨什麼。
那天,師傅拎回來一壇酒喝著,我看得出是老板娘湊過去的那一壇。我很奇怪師傅怎麼能從馬賊手裏要回這壇酒,於是就問了他,可是沒有問出來什麼。
“小崽子,你說爺……爺空著手過去,能不能……讓他們走人?”師傅醉得話都說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