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把酒言歡,溫氏已除便沒了顧慮,杯酒一盞接著一盞,肉糜與瓜果也讓規矩正式的大宴散發著有些懶散的氛圍。
綿綿和魏無羨與金光善在方才的劍拔弩張後便悠然退出了宴會。
兩人剛走出殿門,便見一個姑娘,穿著金氏的家服,坐在台階上的角落裏背對著他們,一動不動,仿佛成了一尊石像。
這年頭,怎麼那麼多人都喜歡坐台階上?
這是什麼癖好嗎?還是單純喜歡咯屁股的感覺?
綿綿搖了搖頭,百思不得其解。
走上前去,輕輕將手放在史美麗的眼睛上,她發覺她的眼睫毛在自己的手下忽閃了一下,有些癢。
綿綿用氣音說道:“猜猜我是誰呀?”有風從遠處穿來,把言語吹散了,直裹挾著不知吹到宴會裏誰的案前。
史美麗肩膀抽動了一下:“是綿綿,我知道。”
綿綿收了手,跨過來坐在台階上,托著臉看她:“你怎麼啦。”
其實她心下已有答案。
畢竟從小長大,她的性子與有些心思怎會不知呢。
史美麗好像愣了一下,隨即閃過一絲愕然,是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好像有一種無名的情緒,時時刻刻纏著自己,直拽進深淵裏。
“沒怎麼。”
魏無羨似撇了撇嘴,向史美麗作了一揖:”史姑娘。”
史美麗恍惚地站起來,疾退了幾步,似有被驚到,嘴唇在顫抖:“魏……魏公子……”
因為魏無羨在射日之征中展示出的縱鬼屍如千軍萬馬的強大實力,數萬陰兵破土而出,場麵駭人,現在的修士們懼地恨不得繞道走,史美麗自然也不例外。
“你們有話說,魏某不便打擾了,先行告辭。”說罷看了一眼綿綿,卻見她並未挽留自己的意思,頗有些委屈。
“怕什麼,他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
直到一襲黑衣的魏無羨漸漸走遠,史美麗才發聲說道:“是啊,可他是比妖魔鬼怪還要恐怖的存在。
“你當時還說他不可能喜歡你的,現下,他還不是對你一往而深?”
她笑的有些蒼白。
綿綿歪了歪頭:“哪能呀,以前是我不懂,總覺得他太好,好的和我這種普通姑娘相比隔了太多,現在嘛……
“現在我才知道,他遠比我想象的要好!要……好的多的多!”她搖了搖頭,算是對以前的自己想法否定。
兩人邊說邊走,竟已走的離炎陽殿愈來愈遠。
史美麗垂著頭,被崖底的火光照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前方綿綿蹦蹦跳跳的身影,苦笑了一聲。
綿綿,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往前隻以為,自己離金公子近一點,再近一點,總有機會的,卻恍然發覺,這世上,愛一個人很難,而自己愛的那個人恰恰也愛自己,更難。
憑什麼綿綿自小處處就比自己好,長相比自己好,修煉比自己好,到了現在,還有像魏公子一樣的體貼道侶。
她好像什麼都不是。
想起綿綿將才對自己的關切追問,就像是心裏被軟乎乎地打了一拳,過了許久,不甚疼痛,卻如內傷般挖空自己的內髒,直感到一種空曠的撕裂感來。
為什麼她可以對別人這麼好,自己卻也無法做到呢?
她覺得自己好像瘋魔了,就連綿綿對自己的好,也像是吞到了肚裏噎者,要拐個九轉七八彎的不是滋味,眼裏倒映出的火光燃燒起來。
“快點走!幹什麼呢!又不是走不了,一個個的欠收拾的!”有些囂張的叫囂透過疲憊的空氣從崖底傳到耳邊,綿綿突然抬起頭。
金氏的督工一邊打一邊罵,落在後麵的一個老頭,破爛的衣裳遮蓋不住蹣跚瘦小的身體,皺紋密密麻麻布在臉上,他已經好老好老了。
每爬一步似乎都在使勁,卻又如揉皺的舊紙千瘡百孔地飄落在地上,牙已掉光了,嗚嗚咽咽的說不清楚話,每落後一點,烙鐵便招呼在他佝僂的背上:“溫氏餘孽還敢跟我叫喚?你們溫氏的人是不是個個都如你這般,連狗吠都不敢吠出來?”
“你說話啊!”
另一名督工眼中有怒火:“我告訴你們!現在是我們大發慈悲,不然以你們溫氏犯下的罪孽,讓你們給爺爺我跪下磕一百個響頭道謝都不為過!”
那老頭終於堅持不下去,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那名督工踢了踢老人殘敗的身軀:“啐!不會真以為自己無罪之有吧?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哈哈哈!”笑的口水從嘴裏流出來,泥濘在胡子拉碴的下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