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2章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1 / 2)

腥臭與泥濘緊抓著綿綿不放,恍惚中身體的溫度越來越低,越來越低,血水蜿蜒而下,意識也逐漸消失,拚命流逝。

她清醒的認識到,躺在她身邊的,這些橫屍山崖的人們,都是無辜的。

像是有什麼東西遮擋在眼睛上,隻迷蒙看出個大概來,沉重的所謂的罪壓在他們的背上,就連躲在柴房裏才兩三歲的小童也被壓彎了脊背,嘶啞著嗓子小聲啜泣,灰塵嗆入口鼻,不敢發出撕心裂肺的幹咳聲,隻生生憋出眼淚,又緊緊地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身上還有督工今日打上去的烙鐵印。

她亦清醒地意識到,這烙鐵大概是有毒的,那毒故意將它自己隱藏起來,旁人見不到,自然以為沒有。幾乎所有身上受過烙鐵傷的人,或輕或重,似乎有一種罪責,像個噩夢,自此沾上,便一輩子洗不掉了。

這印記會慢慢將他們吞噬,像黑暗包裹黎明,到最後啃噬的不成人樣。

雖則麵目狼狽,境況難言,但她清醒的前所未有。

她好害怕。

從前聽說,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會本能地回想起自己的娘親。

可綿綿想破了腦袋,那個溫柔的音容笑貌模糊的失真,隻給人一種空蕩蕩的無措。

昏沉的腦海裏羨羨擠進來,揚著驕陽似火的笑容敞起胸懷等著她撲過去抱個滿懷。

綿綿想也沒想的衝過去,像個小炮彈,在手指即將觸碰到的一刹那,魏無羨噙著笑,像一團黑煙一般散了,沒留下半點痕跡。

她很茫然,半晌反應過來,是了,魏無羨身上也有烙鐵傷的。

四周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清,靈魂好像飄在天上。

她大概是出了幻覺。

門突然被打開,一股冷風灌進來,小阿苑條件反射地往裏麵挪了挪,更緊地抱住了自己,把頭埋進膝蓋裏,不敢吭聲,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在暗中閃著光。

一個老婆婆慢慢走進來,沒有拐杖,手裏拿著不知道哪撿來的樹枝,底部有許多棱角和小的枝杈,咯吱咯吱地在地上發出摩擦聲。

溫婆婆轉了一圈,撐開快塌下來的眼皮,努力尋找:“阿苑,乖乖,你怎麼藏在這?”一個小小的身影忽地跑出來,抱住她的大腿。

“奶奶。

“我看見……我看見有一個大姐姐,她在那裏好久了,是不是快死了?”童聲稚嫩。

溫婆婆努力彎下腰,抱了抱小阿苑:“你說的那個大姐姐,她在哪啊?”

她就著阿苑的手,看到了後山的方向,霎時一陣驚雷,伴隨著即逝的閃電,照亮了婆婆眼中泛著紅的混濁眼白。

雨下的很大,到處都是泥,雨珠在地上砸碎,四周飄散著一股阿苑從來沒聞過的潮濕的刺鼻味道。

他幹淨澄澈的眼睛露在外麵,努力忍著被這味道激的想吐的欲望。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些人,有的他認識,有的他見過。他感覺婆婆扯著他的手愈來愈抖,小小的年紀並不知道害怕,隻反抓著她的手,淌過在夜裏看不清是否渾沌的雨水。

“誰!是誰在那!大半夜的鬼鬼祟祟,沒安什麼好心吧?在這兒的都是自己不小心從山崖上摔下來的,你們今天應該也都看見了!都給我回去!”那督工趕過來,狠狠一推溫婆婆,卻在手觸及她單薄的衣料時驀地被一股黑煙打開,措不及防被掀翻在地,嗆了些又髒又臭的雨水。

他認出來這是江氏魏公子的笛聲,聽聞了射日之征時溫氏的慘況,四周的怨鬼排山倒海而來,直嚇的他頭皮發麻,魂飛魄散,大叫一聲丟下烙鐵,跑遠了。

淒厲的笛聲並不是由遠及近,而是飄散在四麵八方,如天羅地網般密密麻麻地鑽進人的內心深處,喚起強烈的不安。

魏無羨今日在蘭陵城碰到了溫情,他為找溫寧赴百花宴,剛走上石階,被從宴會上衝出來的聶懷桑攔個正著。

“魏兄!金子勳說羅兄叛變被殺了?這不是真的吧?魏兄?你別不說話啊……”他罕見地拔高了聲音,忘記了往日在人前的膽怯,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魏無羨以為等他趕到窮奇道,看到綿綿的那一刻,他會心痛地瘋掉。

可他沒有。

或者是說,他根本沒去想過,也沒時間宣泄心中之感。

眼底赤紅一瞬,握著陳情的手發著抖,但卻很快冷靜下來。

眼前的小姑娘鵝黃色的長袖浸了許多血,潔淨的長裙被泥水泡的發黑,小小的一團伏在地上,倒在許多具屍體的中間。

臉上有些泥土和血的痕跡,在刺目的雪白肌膚上顯得尤為猙獰。

綿綿感覺自己被小心的抱起來,像抱著一塊將要碎掉的玉。那人努力忍住顫抖,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大抵是怕把她弄疼。

身體早已失去感受疼痛的能力,她不知道自己的左臂是否還在,隻餘空蕩蕩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