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二十二年。
雲夢江氏大弟子魏無羨,於窮奇道斬殺數十名修士,手段狠辣殘忍,喪盡天良。而後帶領眾多溫氏餘孽,盤踞夷陵古戰場亂葬崗。
占山為王。
聽說他夜夜笙歌,□□擄掠,刨墳掘屍以煉邪術。
臨上屍山時在山下設了重重禁製,帶著繚亂癲狂,龍飛鳳舞的符文,刀刻似的打在寸草不生的森森白骨堆裏。
那禁製迄今為止已有五日,除了魏無羨本人,竟無一仙門大能上的去這亂葬崗。
仙門百家氣急了,卻又無可奈何。
張家大娘端著麵碗,旁邊坐著李嫂。
她站在馬路牙子邊上吃飯,麵條吃完了,便拿著半個饃刮了刮碗裏的鹹湯,送進嘴裏。愣愣地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晚,天邊沒了最後一抹亮色,泛出木訥的灰來。
“李大嫂。”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仍如鯁在喉,輕喚了一聲。
“噯。”
“你說,那個瘋娘子,原先看著還好好的,水靈靈的小姑娘,怎麼就瘋了呢?”
這“瘋娘子”,名喚羅青羊。她不是什麼世家仙子,也沒有正經的字和號,平日看著溫柔和氣,前幾日卻突然意圖謀反,竟還執意跟隨魏無羨上亂葬崗,這不是瘋了,又是什麼呢?
她心裏想著的,是綿綿俏生生的眉眼,像個塵埃,不疼,卻帶著一絲困惑的細癢,掉進眼睛裏怎麼也擠不出去。
她想起來,在她還是個大姑娘的時候,剛嫁為人婦,也是剛懷上孩子。有個仙門大家除邪祟,她怕的躲在草垛邊,屋裏黑洞洞的,隔壁院裏時不時傳來詭異的咯吱聲與不知道誰的尖叫。
她嚇的發抖,隻呆呆地被羅青羊牽著走,聽她溫溫柔柔的說著,說會帶她到安全的地方。
那個時候她就想啊,她可要多看看羅姑娘的長相,這樣的話,是不是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也能生的這般瓷白可愛,宛若天上的仙子一樣?
李嫂話語含糊,胡扯一通:“大概是本性如此吧,有些人呐,虛偽的很,就好比南街上那個賣字兒的,看著斯斯文文,一張口就要一兩銀子,搶錢呢這是……”
後麵的她沒去聽了,隻覺得天色更暗起來,彎腰拾起板凳走回去,渾身冷颼颼的。今日個的衣裳穿少了,她想。
亂葬崗,伏魔洞。
頭疼,無休止的頭疼,像有什麼東西,攪在綿綿的額頭裏,灼痛難忍,胃裏翻江倒海。
突然一陣難受,她半躺著,將頭側到一邊,床下有一團溫情放的枯草堆,本是想著用來接她吐出的穢物。
“羅姑娘,你要是能吐就吐出來,這樣的話,好的會快些。”她是這麼說的。
可照樣是什麼都吐不出來,嫣紅的嘴唇微張,臉上泛著潮紅,隻發出“呃呃”的幹嘔,小口喘氣,像瀕死的魚。鼻尖微紅,眼裏有些紅血絲,噙了一汪激起的淚花。
床沿趴著半眯的魏無羨聽見一點聲響便抬起頭,正好對上綿綿淚眼婆娑的恍惚眼眸,朦朦朧朧地心中一痛,眼眶頓時酸澀起來。
她已昏沉了五日。
前三日高燒不退,好不容易昨日退了燒,今晚就又燒起來。
綿綿身體一直大好,已許久沒有體會過生病的感覺,直到最後燒的迷迷糊糊,久違的脫力感便排山倒海而來。
她隻記得她輕輕拽著魏無羨的黑色的衣料,窩在他的懷裏,絮絮叨叨了好些,從彩衣鎮初見到胸口的烙鐵,從一對兒兔兒爺說到小小的金色錦囊。
說到最後累了,隻剩一句話。
“羨羨,我心悅你。”
“我說我心悅你!”
“我喜歡你……”
我好愛你。
聲音越來越輕,重複一遍,又重複一遍。
可惜,她腦子燒糊塗了,說出來的胡話含糊不清,他的羨羨沒有聽懂。
等了許久,並沒得到任何回應,綿綿有些疑惑,慢慢按了按額角,腦子裏嗡嗡作響,眼有些花:“好奇怪哦,你怎麼不說話呀?”
抬起頭有些費力地對上魏無羨的眼眸,被嚇了一大跳。
他通紅的眼裏滿是疼惜,分明有淚,閃爍著打著轉,顫巍巍地將落未落,兩隻手輕輕扶在綿綿受傷的手臂上,怕碰壞了似的:“綿綿,小娘子,你剛剛,你剛剛是想說什麼嗎?我,你,你聽得到羨羨的聲音嗎?”
我聽的到的。
“……綿綿?”
嗯。
仙門百家做夢也沒想到,張揚瀟灑的魏公子竟還會這般無措,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溫情。
……
綿綿此刻伏在床邊,麵如菜色。魏無羨扶她坐起來,將滑落的被子仔細掖進去:“是不是又難受了?”聲音有些沙啞,眼底青黑,想是沒休息好。
皺著眉,冰涼的手按在她的額頭和脖頸,又覺不準似的,將自己的和她的額頭碰了碰,鮮豔的紅發帶擦過綿綿的臉頰,癢地她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