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眨了眨眼,眼眶還是有些發燙,反摸上他的手:“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魏無羨從一旁有些發烏的木盆裏拿出尚有餘溫的帕子,攪幹水,啞然失笑:“小娘子發燒了,額頭燙,自然覺得涼。”
綿綿愣了一下,小幅度掙紮道:“不是……不是的,不是因為這個!”帕子迎麵而來,溫熱濕潤的觸感吞沒了她想要說的話。
魏無羨輕柔地給她擦完臉,又扯過她的手,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連指甲縫也沒有放過,自顧自地說:“燒的也不是很高啊,怎麼都開始說起胡話了。”
她有些著急,用力往後躲,想將魏無羨的手撥開,卻隻是蚍蜉撼樹,手軟綿綿的,半分使不上力,“你別這樣……你再去睡一會吧,我沒什麼事……”
魏無羨卻放下帕子,嘟起嘴,裝作不高興似的:“小娘子這是在趕羨羨走?這樣吧,羨羨給你唱剛教給阿苑的歌好不好?你是不知道阿苑那個呆呆的小朋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學會……”神采飛揚,眉飛色舞。
綿綿剛想拒絕,卻對上他眼裏星星點點的亮光。洞外四叔吭哧吭哧的鋤地聲有些遙遠,幾乎聽不見,屋內燭火閃爍,她突然心裏軟塌塌的,平白覺得有些暖和。
“小老鼠,爬燈台,偷油吃,下不來……”
這哪是什麼歌啊,分明是教給阿苑的打油詩,反反複複就這幾個字,卻被魏無羨以不同的奇奇怪怪的調子唱出來,好像在逗一個小孩子笑一樣。
她把被子拉到脖頸,半躺著聽,歌謠聲越來越輕,越來越輕,直傳入腦海深處。
綿綿困的睜不開眼,支撐了沒一會居然睡過去。
魏無羨停了歌聲,眸中噙滿一泉溫柔,注視著她嬌憨病態的睡顏,就這樣看了很久。
半晌,他俯下身,緩緩吻上了綿綿的額頭。
近乎虔誠。
他知道,他隻有她了。
綿綿半夢半醒間,濕潤的觸感自額頭轉瞬而逝。
她突然就想起來,在夷陵客棧,那個被淚水浸濕的長吻。
那是她和羨羨的第一次親吻,不像話本裏寫的溫柔繾綣□□燎原,也不似蘭陵的大師姐們私下裏所說的心動感覺。
她隻覺得呼吸仿若停滯,有些痛,幸福又難過,屬於他的氣息鋪天蓋地。
他那時咬的很急,不管不顧地忘了章法,血腥氣彌漫。
但綿綿心裏像是被什麼又酸又甜的東西充盈著,想要掉眼淚。
現下一如當年。
再次醒來天已大亮,洞裏沒有人,靜悄悄地。
有散落的稿紙,符纂和一些稀奇古怪的手工小玩意,不知是拿來做什麼用,堆在地上,四周都鋪上了溫暖的枯草。
綿綿披上一件外衫,隨意攏了攏腦後的三千如雲發絲,簡單挽起來。有些微涼的晨風吹進來,她捂了捂臉,突覺有些神清氣爽。
“羨哥哥,我想進去找姐姐玩!”
“噓噓噓!小點聲,去找你情姑姑去,姐姐很累了,她在裏麵睡覺覺,你乖乖的,好不好?”
胡說八道,我已睡了好幾日,累是一點不累的。
幾綹額發垂落臉龐,麵上恢複了些元氣,綿綿坐在床上,虛虛地靠著牆,盯著對麵牆上掛著的燭火出神。
魏無羨放輕腳步走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
“羨羨。抱。”綿綿揚起笑,張開手臂,不小心撕扯到傷處,頓時痛的麵目扭曲一瞬,心道:“這個金子勳,下手忒狠。”
魏無羨忙檢查了她的傷處,確認沒事後鬆了口氣,坐在床沿,伸手替她攏了攏發絲,試了試額頭:“小娘子餓不餓,先吃飯吧。”
綿綿嘟著嘴,揪著被子:“不要,我就是,想抱抱你。”聲音糯糯的,還帶著點鼻音。
她發現羨羨最近清瘦了一些。
這幾日山下喊打喊殺,一個人的脊背同時護著許多條無辜的人命,被笛音變為傀儡後不知生死的溫寧,和自己這一個病號。這時常讓綿綿有種錯覺,錯覺魏無羨有三頭六臂,他的脊梁是銅牆鐵壁。
如果不是的話,凡人軀體,又怎麼能夠承受這些?
說到底,他也是人。
無論外界將他傳的神乎其神,他在綿綿這裏,也還是那個會委委屈屈地抱住她,會趴在她的床邊說上好些軟糯撒潑的話的羨羨。
魏無羨愣了一下,嘴唇抿了抿,似是小小欣喜了一下,伸手,將小小的她輕輕整個擁進了懷裏,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
綿綿一頭紮進洗的幹淨的皂角味道的懷中,悄悄深嗅了一下,抱著他精瘦的腰不想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