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飛龍翔鳳原非假,日升月恒始悟真 1(2 / 3)

此後宇文誠開始習練劍法。但凡事說來容易做來難,真要“象天法地、因勢而發”談何容易?他屢試屢敗,好勝之心頓起,不信就這麼難練?賀蘭明月學舞尚不畏苦,何況堂堂男兒!

不知如何忽然想起和她在地道中的一番“臨終”長談,眺望群山,心思不由自主從劍法之中跳了出來:“她現在哪裏?這小姑娘稀裏糊塗的把我當成大英雄來仰慕,真是可笑。”稍一分神,立刻又回到劍法上來。

如此過了月餘,通玄子和宇文誠日日到坐忘峰,宇文誠越學越覺奇妙難言,每日渾然忘我,眼前心上無處不是仙劍九如。

這一天已把仙劍九如的內功和劍法粗粗學成。通玄子見他進步神速,喜上眉梢,說道:“你根底紮實,悟性又好,正好是學仙劍九如的上上之選。這一套內功劍法原本重悟性而不重苦修,我以前說過,福至心靈之人數月便可小成,似你現在居然月餘便見了成效,若是資質粗陋之輩苦練數十年也難有什麼進益。當年禦風道長天縱奇才,隻學了五年已然達到劍斷流水的境界,與無為道長相頡頏。又何須借助海心石這些外物?我看你很有希望達到當年他的境界,可惜內功雖可自修自練,劍法卻須得有高手和你喂招才能真正磨練出來。仙劍九如體用雙xiu,沒有個好的陪練可不行。咱們紫霄宮武功的路數你已熟知,若是本門中人陪你過招,這進益嘛,總不免要打些折扣。”

宇文誠道:“我雖已通曉基本訣竅,但畢竟初學乍練,尚不純熟,還是潛心再練上一些時日,倒也不忙精進。”

通玄子道:“嗯,你不急於求成,這是好事。”

忽然一名弟子上得峰來,向通玄子稟報:“師伯,宮主請你去,有急事。”這名弟子神色憂急,顯然是出了大事。

通玄子便隨他去了,宇文誠也不便細問,自顧自接著練劍,將一套仙劍九如從頭至尾運使一遍,自覺已頗圓轉如意,內息充盈鼓蕩,越練越是興味盎然。

忽然又有一名弟子上來道:“宮主請你也過去。”

宇文誠問道:“究竟是什麼事?”

這弟子道:“有人送了一封信來,好像是要找咱們紫霄宮的麻煩。這可當真奇怪得很,紫霄宮之名外界無人得知,更無冤家對頭可言,怎麼平白無故地會有人上門尋釁滋事?”

宇文誠便跟他快步下峰,邊走邊問道:“是不是鐵默回去告知了他的義父無名公子,父子兩個一起來了?我本無名,隨雲而逸。近二十年來,無名公子名頭之響,不在藏劍山莊之下,這可是個厲害的人物。難道他竟會放縱自己的義子胡作非為不成?此人向來行蹤莫測,江湖上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誰也不知道。隻是他把鐵默這種邪惡之徒收為義子,自己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

兩人一起來到北極閣中,通字輩十位真人早已齊集於此。通靈子見他進來,道:“誠兒,你過來看看這封信。”

宇文誠接過來,信封上一行大字潦草不堪:“字諭紫霄宮一幹雜毛老道”。宇文誠不由怒氣上撞:“哪有人這麼給人寫信的?就算是下戰書,總也得講三分禮節,這種措詞哪裏還有一點兒武林高人的樣子?”抽出信箋一看,裏麵的字也是潦草不堪,詳加辨認,上麵寫的是:“紫霄宮一幹雜毛老道聽者,本座乃仙人洞洞主狂飆派掌門冷器,今察爾等乃藏劍山莊之孽根惡藪,不學無術,武功低微,竟縱容藏劍山莊欺世盜名三百年,委實可惡之極,現已激起武林同道之公憤。本座出天下之公心,護武林之正義,特曉諭爾等於某月某日登泰山之巔,向天下武林同道俯首認罪,如若不然,本座巨掌揮處,紫霄宮頓成齏粉。為叫爾等知曉本座手段,期於某月某日先至紫霄宮巡閱,徹查爾等種種欺世盜名之事。”最後是“冷器”二字落款。

宇文誠看完這封信,隻覺哭笑不得,通篇句意固然荒謬絕倫,文辭更是粗鄙不通,滿紙狂妄囂張之氣撲麵而來,說道:“這冷器必是聽了鐵默之言才有此一舉,否則他根本不知紫霄宮的所在。”

通靈子道:“放走了一個小鬼,引來了一個魔頭。這冷器明日就要來了。”

通玄子道:“我看他來得倒很是時候。誠兒,我們不是剛說過少個陪練嗎?現在人家自己送上門來了。”

通靈子道:“冷器乃冷電之子,想來已得了他的真傳,誠兒新學乍練,恐非其敵。”

通玄子道:“我看未必,到時候我們在一旁護持,諒他也不能將誠兒怎樣,你們難道不想看看冷電之子的身手嗎?”

第二天辰時,有弟子來報:“狂飆派一眾人等已到玄門之外,已叫狗熊進來傳話了。”

狗熊隨後而到,憨憨傻傻地道:“外麵來了一群長得奇形怪狀的家夥,說是狂飆派的。”

通靈子道:“紫霄宮素來不許外人擅入,我們便到玄門之外去見見這位仙人洞主吧。”當下率了九位真人和宇文誠、璿璣子一同穿過玄門,來到外麵峽穀之中。

從狗熊那間茅屋中出來,見一個身軀似磚堆、腦袋如肉圓之人挺胸凸肚,傲然站在當地,正是冷器。身後帶了一群形貌醜陋可怖的隨從。他一見通靈子等人魚貫而出,放開尖細的喉嚨,拿腔拿調地道:“啊,不錯,一群牛鼻子還算曉些禮數,知道出門相迎。隻是未免讓本座等得太久了!”眾人一聽他說話,均覺說不出的難受,再看狂飆派這一幹人等的怪模怪樣,心中都是說不出的厭惡。通靈子等心中暗道:“天地生人,竟有如此醜陋者。”

宇文誠心想:“那天攪亂藏劍山莊的原班人馬又來了,隻是冷霜沒來。”

通成子惱他言語無禮,麵色已然不悅。通靈子道:“敢問這位便是仙人洞主冷先生嗎?”

冷器袍袖一振,道:“然,正是本座,還不上前拜見?”

通靈子也不生氣,措辭不卑不亢:“洞主遠來,貧道原該出迎才是,隻是方外之人,向來不見外客,今日出了玄門,已是破例了。”

冷器身後一個三角腦袋之人嘰嘰喳喳地道:“叫你拜見,聽不懂嗎?快快跪下磕頭!”

通成子再也忍耐不住,道:“你們是什麼人?敢到紫霄宮來撒野!”

冷器卻是一擺手,故作從容道:“這些邊鄙之地的野道不知禮數,本座寬宏大量,豈能與他們一般計較?我那封信你們可曾看過?”

通靈子道:“信已看過,不知何意。紫霄宮避世千載,與世無爭,不知何處得罪了貴派,以致興問罪之師?”

先前那三角腦袋之人道:“牛鼻子裝傻。”另一個麻花腿的道:“牛鼻子充愣。”

通靈子慍道:“洞主待人可謂無禮之至,先前我聽說狂飆派狂妄自大,還道是江湖訛傳,今日看來,隻怕有三分不虛。”

這話本已十分克製,冷器卻勃然怒道:“胡說。你這老牛鼻子,竟敢對我至高無上、傲視武林之仙人洞不敬,本座一再容讓,你竟敢得寸進尺,今日若不顯些手段出來,還不知你要像宇文圭那廝一般欺世盜名到何年何月。”左手一揮,“將這牛鼻子拿下了!”

紫霄宮眾人心想:“蠻橫狂妄,狂飆派可真是天下第一啊。”隻有宇文誠早已見怪不怪:“狂飆派的這副德行,我已見過幾次了。在他們眼中,天下人都如牛矢馬溺一般。根本不會說人話,憑你如何性情溫良,涵養深厚,也難免要上火。”

三角頭和麻花腿領命上前,竟然真的撲向通靈子。通靈子道:“且慢!”這兩人哪裏肯聽,一左一右夾擊過來。

宇文誠一見狂飆派中人本就怒火中燒,這時如何按捺得住,搶上前去在三角頭肩上推了一掌,這一掌用上了新練的仙劍九如的內勁。三角頭站立不住,一顆尖尖的腦袋正好撞中旁邊的麻花腿,兩人一起摔跌出去,都是鼻青臉腫。

這兩人都是狂飆派中的高手,較之三棵柳合攻天青子的陰風八老猶有過之,萬料不到給宇文誠這麼隨手一推,竟然就此當眾出醜。

冷器心中微覺奇怪:“難道這次的消息有誤嗎?紫霄宮這群老雜毛還能有什麼真實本領傳授給這小子?不對!決計錯不了。”當下踱著方步向前,用手指了指宇文誠的鼻子,然後手心朝上,食中二指動了動,說道:“你小子原來躲到了這裏,眼見著藏劍山莊沒什麼真本事給你學,於是便跑到老祖宗這裏來求救。我跟你說啊,別瞎耽誤工夫了,還不如轉投我狂飆派門下,我看宇文世家也就你還是個人材,老夫親手調教幾年,說不定你還真能有點兒出息。到得那時,武林中人人盡知藏劍山莊悔過自新、棄暗投明,改投了狂飆派門下,豈非千古佳話?”

宇文誠早就鬱積痛恨,暗下決心:“今日定要叫你知道仙劍九如的厲害。想來你這次又是得了什麼訊息,竟然以為紫霄宮諸位道長也和宇文圭一般不學無術,真是自討沒趣。”忽又想到:“若非鐵默報訊於他,諒他也不可能知道紫霄宮的所在,怎麼鐵默又會故意隱瞞紫霄宮諸位真人的武學修為?這不是讓冷器上門送死嗎?”

冷器見他似乎頗有顧慮,更加放心大膽,笑道:“你此刻若不趕緊磕頭拜師,我這一招‘陰風鬼爪’也如那日對宇文圭一般將你頭皮抓下一塊,再淋上一泡尿,如何?到那時紫霄宮與藏劍山莊就可以‘後先輝映’了。榮辱隻在一念之間,年輕人,不要錯過了時機喲。”右手五指虛抓,內力運處,指甲盡作墨色。他雖然心存藐視,但畢竟見宇文誠剛才出手不凡,這一抓也是顯顯功夫,意在示威。

宇文誠聽他言語刻薄之極,憤然道:“我可是有言在先,藏劍山莊絕無與你們狂飆派爭什麼武林名家之意,你卻一再挑釁,當真無聊已極。”

冷器身後狂飆派眾弟子七嘴八舌地叫嚷起來:“不足死活的小子,伸過頭來喝尿吧。”

通玄子雙眉一軒。冷器手臂暴長,陰風鬼爪已向宇文誠兜頭罩落,寒氣襲體。宇文誠斜身向旁,輕輕一讓,右掌向他肋下拍去,所用手法正是通玄子在坐忘峰上推他的那一種,這一掌運上了仙劍九如的內勁,不偏不倚,不前不後,恰好在冷器內力將發而未發之際切入,正是仙劍九如“因勢而發”的要訣。

冷器猛覺銳風如刀襲體,全身內力幾乎潰散,不唯這一抓再也無法抓落,連左手暗藏的若幹後招也一齊失了憑借,大驚之下,著地滾出,這才險險避過了他這一掌。他心思轉得也算快:“一個照麵就讓人家打成了‘驢打滾’,豈不是要當眾出醜?”

滾開數步之後,腰間一挺,重行躍起,這一來雖仍不免“驢打滾”之嫌,但究竟這個滾兒打得還算漂亮。冷器弓步懸抓,一時不敢輕動,心中不住盤算:“這是怎麼回事?這小子這一掌好生古怪。看來紫霄宮果然有些鬼門道,那人說的不可盡信。”

但見宇文誠也不追擊,心下頓時寧定:“這小子數月之前在我手下還走不了一招,就算是他突飛猛進,又能高到哪裏去?今日話已說得太滿,總不能臨陣退縮,隻好使出渾身本領,先將這小子拿下,而後交待幾句場麵話,速速離去,先抹和過去再說。”想到這裏,深吸一口氣,撤出腰間陰風刺,抖個劍花,叫道:“老夫怕傷了你,故而手下留情,隻用了一成力,卻不料你小子如此不識好歹,今日叫你領教一下我們狂飆派武功的厲害。”

通玄子見宇文誠這一招雖然不甚純熟,但卻已頗得仙劍九如之妙,微笑道:“誠兒,前些日子我還跟你念叨咱們少個陪練,如今心想事成,人家大老遠的送上門來,我們不可辜負了人家一番好意。”

宇文誠道:“是!”,也拔劍在手。其實他剛才若是乘勢進逼,冷器這醜一定要出得更大,隻怕一個“驢打滾”還收勢不住,還要繼之以“狗啃屎”方罷。隻是一來他新學乍練,未曾對敵,二來數月之前,一招便敗在冷器手下,心存忌憚,未能放開手腳,故此才錯失良機。這時聽通玄子如此說,再無顧慮:“就算我輸給你,也不過是一個武林後輩輸給前輩而已,於紫霄宮聲名絲毫無損。師父說得對,既然狂飆派武功是攻守之道的極至,那麼你自然是個最好的陪練。”見冷器一味蓄勢作態,不敢搶攻,便把寒月劍一抖,一招“天覆式”橫空撒開,向冷器攻去。冷器凝神接招,全力應付,展開狂飆劍法,和宇文誠你來我往,鬥在一處。

狂飆派眾人見宇文誠竟能與冷器酣戰良久而不落敗,不由交頭接耳起來:“這小子幾個月前還不堪一擊,怎麼一下子變得如此厲害?”

“難道他也吃了咱們的誘果?”

“我看不像,再說,他到哪裏去弄誘果?”

“說不定人家紫霄宮是有真東西的,咱們這次可來錯了。你看剛才洞主一招之間就吃了暗虧,這可是掩飾不過去的。”

他們在旁狐疑不定,冷器在場上卻是氣也透不過來,仗著內力深厚,劍法精奇,勉力應付。隻覺宇文誠這一路劍法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有時兀立如山,有時綿綿若河,有時飄忽如風,有時又包羅萬象,機變橫生。自己不論如何施展,總是給他輕輕巧巧地將攻勢消於無形,一不小心,還險些自己把要害送了上去,好在內力深厚,劍勢雄渾。宇文誠雖然有一套神妙劍法,自己一時卻也不致落敗,隻是越打越是縛手縛腳,難受之極,向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狂飆劍法竟然全無用武之地。

宇文誠卻是另外一番心境:冷器盡展狂飆劍法中的絕招妙著,攻則如千軍萬馬,守則如金城湯池,碰上了仙劍九如,卻有如狂風之於平原,磐石之於流水,半點施展的餘地都沒有。再加上仙劍九如內勁附於劍上,奇妙跳脫,如打蛇打七寸一般招招打在冷器的痛處,總是在他劍路甫展之時,己勁已切入彼勁之間隙,令他每一招都半途而廢,處處搶攻,處處落空,處處守禦,處處潰敗。隻是憑著內力強過自己,劍法又頗純熟,這才苦苦撐持,頻頻變招,以求不敗。

通玄子等在旁觀戰,初時尚在為宇文誠擔心,越看越是麵色緩和。通靈子道:“這冷器今日有敗無勝了。”

通玄子道:“可惜誠兒這套劍法尚未精熟,否則就算冷器內功勝過他,也難以走出十招,不知道有多少機會都錯過了。”

通微子道:“這冷器的內力著實不弱,怎地劍法卻是這般稀鬆平常?”

通幽子道:“是啊。他這一路狂飆劍法確是武學的傑作,鐵馬金戈,氣吞萬裏,可惜他遠遠未能發揮其中妙處。想來資質不高,於這路劍法的真諦領悟了不到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