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濟顯然胸有成竹,低聲喝道:“不用那麼多人跟這小子在這裏窮磨菇,你們幾個給我進去屋內殺了那小妞,她的武功深淺不得而知,教主吩咐我們要特別小心,千萬別像宰她老子時一樣,太過大意而折了青蘭使,甚至連白蘭使也受了重傷。”
唐仁心道:“這白蘭使不知是誰,但在魔教中能夠坐到這個地位,武功一定十分了得,這柳姑娘的父親想必也是不錯,但不知道這柳姑娘身手究竟如何?”
他恐那柳姑娘不敵,反守為攻,劍身鬥長,彷佛正是山崗上所使的最後一劍,雖然意境已失,但仍是淩厲萬分,而且在曾敗在他手下那六人一見此勢,餘悸猶存,心生膽怯,鬥誌全失,不敢稍加攔阻,反讓他突破重圍,一道劍氣吐出,恰好將一名正要闖入屋內的黑衣人當胸穿過,立時氣絕身亡。
唐仁靈機一動,揚聲道:“柳姑娘,這外麵打得挺熱鬧,可否請你彈琴助興?”
柳姑娘他這突如其來的要求雖心有疑惑,卻仍應了一聲,琴聲鬥地響起,唐仁將劍一掄,收斂心神,當下使出“劍意訣”,進入空明之境,出劍漸合琴音節拍,幾個起落,一進一退之間已將眾人逼開。
皇甫濟如今親眼目睹唐仁劍術,始知確有奇妙神奧之處,耳聞琴音轉急,唐仁出劍越快,每一劍出必泛著一道龍吟與琴音相和,漸次琴音與劍吟合而為一,無數道由龍淵劍所帶起的寒光將黑衣人圍住,皇甫濟欲張嘴示意其餘各人撤退,無奈寒光閃閃,劍氣蕭蕭,竟說不出話來。
此時忽然“錚”地一聲,琴斷了一弦,琴音突地爬高,似如由平地攀上絕峰般,琴音越來越緩,唐仁出劍的速度也隨之而慢了下來。出劍雖緩,但每一劍刺出時所帶起的龍吟聲卻是更長更低揚,與琴音相和。
不到十劍,十一人中隻餘五人手中尚有兵器,其他各人已被砸飛,此時原已到極高處的琴音卻又向上竄升,幾乎高出人力所能及之範圍,彷佛一線垂直般,琴音在刹那間到了極限。
唐仁猛然間將一回,恰時一輪明月自烏雲背後探出頭來,隻見一道銀光一閃即逝,一聲“當”響,皇甫濟等人手中已無寸鐵。
皇甫濟臉色慘白,麵上肌肉不住顫動,顯是驚駭到極點,道:“這……這是什麼招數?”
唐仁笑道:“這招名可長得很,你仔細聽好,正是‘琴音和劍,劍隨琴音,驚破夜鳥橫空去,問姑娘,好否?好否?’”
皇甫濟在心中默念一下,也弄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名堂,黯然道:“後會有期!”連同其他十人一起沒入黑暗之中。
木屋內的柳姑娘則道:“好極了,好極了,少俠且聽我道來:“夜空低垂劍低垂,長虹化劍談笑揮,姑娘帶笑看,道,極好!極好!’”
唐仁聽她回應剛才自己胡謅的劍招,臉上一紅道:“姑娘過獎了。”
柳姑娘問道:“此番勞少俠出手相救,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唐仁心道:“大好了,這下終於又有人叫我少俠了,可得好好把握機會。”口中道:“在下姓唐,單名一個仁字,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柳姑娘道:“小女子名喚柳眉輕,請少俠入室一晤,容我當麵道謝。”
唐仁大喜,心想:“終於可以見她一麵!”連忙道:“多謝,多謝。”
進了屋內,隻見牆角邊坐了一位身穿白紗的女子,一頭長發如瀑布般泄了下來,直披至腰際,單瞧背影就給人一種敬畏、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感覺。
柳眉輕知唐仁已入屋內,便站起身來,卻仍未回頭道:“多謝唐少俠救命之恩。”
唐仁忙道:“哪裏,哪裏,路見不平,見義勇為這本是應該的。”他原是口才便給之人,現在卻像被堵了口似的結結巴巴。
柳眉輕道:“剛才你為什麼不殺那些人?”
唐仁回答道:“若非必要,在下不輕易傷人,他們雖是窮凶惡極,但也是有父有母有朋友,甚或有妻子兒女之人,試想,我若殺了他們會有多少家庭因而破碎?多少人因而傷心?一念至此,我又何必硬用鮮血鑄成這許多悲劇呢?”
柳眉輕口中輕輕默念“悲劇”兩字,狀若出神,唐仁則打破沉寂道:“柳姑娘,他們所要的刀譜究竟是什麼東西?”
柳眉輕輕聲道:“小李飛刀!”
唐仁嚇了一大跳,心道:“不對,當日我在關外曾見李鎮使過這項絕技,這武功已流入落日鏢局手中,定無再度外流之理。”心中雖是如此揣想,卻也不信眼前這如天仙般的姑娘會對他撒謊,便問道:“姑娘此話當真?”
柳眉輕“嗯”了一聲道:“據前朝名士古龍所著《多情劍客無情劍》一書上記載,小李飛刀原為李尋歡大俠所創,自從李大俠扼阻天下第一大幫妄想稱霸武林的野心後,便與夫人孫小虹女俠攜手偕老,一同退隱江湖,再無音訊,除卻李大俠的唯一傳人葉開曾數次一顯絕技之外,其後便成絕響,再也無人見過。”
唐仁搖頭道:“這就奇怪了,至少我就曾經見過落日鏢局的少鏢主李鎮用過。”
柳眉輕微笑道:“你別心急,且聽我慢慢道來。”接著又道:“李尋歡晚年曾與夫人出現在江南,巧遇空手世家主人淩作樂,經不住他的苦苦哀求,兩人便相約切磋武學。”
這淩作樂正是後來四少之一,南偷淩忍之父,唐仁一聽是自己祖父,連忙關切的問道:“那這一戰到底誰勝誰負?”
柳眉輕道:“古龍曾向友人轉述,這一戰僅在一招之內便結束。”
唐仁心想:“應該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戰,怎麼可能會這麼快就玩完了?定是那叫什麼古龍的人偷懶,隨便說說,敷衍了事,閑閑一筆略過。”
柳眉輕續道:“‘小李飛刀,例無虛發’,淩作樂震懾於李尋歡的威名,根本不容他有出刀的機會,這一招非攻非守,而是使出空手世家妙手空空的本事,先將他的飛刀偷走;李尋歡不愧為一代大俠,氣度非凡,見狀亦不過莞爾一笑,將飛刀及其中的刀譜都留給淩作樂,借他參詳,並言明十年之後再派門人取回。”
唐仁道:“照這樣看來,這場決戰是淩作樂勝過李尋歡,對不對?”知道自己祖父居然能夠超越一代大俠,不免顯出得意洋洋的樣子。
柳眉輕道:“你錯了!”
唐仁愕然,問道:“怎麼說?”
柳眉輕道:“淩作樂事後才發覺,自己胸口不知在何時早被烙下一抹紅色的飛刀印記,而且長達十年才消退,淩作樂此時方知李大俠的飛刀絕技早已超脫物化,不再拘泥於任何形體之上,自當大為折服,而且為表示對李大俠的敬重,他將飛刀及刀譜都供俸在淩家祠堂之上,嚴禁任何人接近,自己也從未曾練過這套武林絕學,隻是靜待十年後小李飛刀的傳人來取回。”
唐仁忍不住誇道:“果然是個好漢!”
柳眉輕不知他為何如此興奮,也不管他,逕自接著道:“十年之後,李尋歡果然派徒兒葉開將刀譜取回,一切總算是原璧歸趙;隻是淩作樂自己雖沒動過這刀譜,但枉費他空有偷王的稱號,哪料到門下女弟子花殘紅卻曾數度偷偷溜進祠堂之內,抄去一些斷簡殘篇,事跡敗露後怕遭到淩家及葉開兩方的追討,花殘紅改名換姓嫁給落日鏢局的李辰宇,你方才說李鎮能使小李飛刀,大約便是由此而來。”
唐仁又問:“既然如此,魔蘭教又怎會找你要刀譜?”
柳眉輕回答道:“家父與葉開大俠為莫逆之交,葉大俠並無門人,臨終之際將刀譜留予家父,若有機會要他代為傳予有緣之人;這些年來家父與我蝸居於此,一直過著相依為命、與世無爭的生活,豈料魔教不知從何獲悉家父握有刀譜之秘,三日前傳書,要我們自動獻出刀譜來,否則將對我們不利,家父怕僅憑我們父女倆人單勢薄,想下山找人助拳,誰知道……”她本是侃侃而談,但說到此處忍不住哽咽,粉肩抽動,輕輕啜泣起來。
唐仁大著膽子走過去,一隻手攬著柳眉輕的肩頭道:“柳姑娘,令尊已然仙去,傷心無益,還請節哀珍重。”
柳眉輕終於轉過身來,嬌軀一軟便伏臥在唐仁肩頭盡情地大哭起來,唐仁輕拍她背部以示安慰,頭一低俯卻正好嗅到她的發香,又感到懷中的溫香軟玉,心中不免一熱,正暗自銷魂之際,內心驚覺道:“好哇!唐仁,你這個壞胚子,人家姑娘初逢大變正是傷心之際,你竟隻想到占人家的便宜。”明知不該,卻又不忍放開柳眉輕的身軀。
正在猶疑間,柳眉輕則脫出他的懷抱,直走至牆角處,情緒雖已平複許多,卻仍在不住抽搐,唐仁不好意思再走近,隻好隔著遠遠的喚道:“柳姑娘,你……”
柳眉輕緩緩收了淚水,秀發揚起一陣波浪,默默轉過頭來。
唐仁屏息注視,竟忘了說話,就像一道清泉緩緩注入幹涸的小溪,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美盡情流泄在小屋內。
唐仁不知出神了多久,柳眉輕略皺含淚帶雨的眉頭,道:“唐少俠有什麼話要說?”
唐仁舒了一口長氣,才算定下心來道:“柳姑娘,不知你從今有何打算?”
柳眉輕絞著手,黛眉微蹙,一副愁思滿懷的樣子。
唐仁道:“若是再留在此地,難保魔教不再找上門來,不如暫到別處避避風頭。”
柳眉輕道:“可是我……我從來沒有出過遠門。”
唐仁道:“那姑娘可有什麼親戚或朋友可以投靠?”
柳眉輕沉思道:“嗯……我記得我有一個表妹在恒山派中,可是也有十多年沒見麵了。”
唐仁喜道:“好極了,泰山派遭逢變故,五嶽劍派群聚在日觀峰上,我們現在趕去正是時候。”
柳眉輕問道:“泰山派怎麼了?”
唐仁心想:“幾千人上上下下,快將整個泰山搞得天翻地覆,這姑娘居然一點也不知道?”便道:“魔教派人來奪泰山派的龍淵劍並傷了龍掌門,五嶽劍派同來馳援,我們快走,免得魔教人士又來找麻煩。恰巧我原是要上山送件東西,正好陪姑娘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