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年之後,那美麗的少婦便香銷玉殞了。她死得同樣慘烈。
一天,女人過去的戀人從另一個城市來了。詩人表現出歡迎的態度。詩人忙裏忙外地張羅著包餃子,為蘿卜焰還是茴香餡和女人爭論不休,最後他們一致通過一樣包一半。通過了這個決議之後就開始忙碌:洗菜,剁菜,擠水,拌餡,然後把花椒油燒滾,澆在調好的鮮餡上,噴香撲鼻。聞見撲鼻的噴香,詩人就忍不住喝了一點酒,另一個男人也陪他喝了一點,女人看見他們喝,就也喝了一點,然後就一點點地喝下去,他們喝了很多,喝了三壇子花雕,六瓶啤酒,後來詩人又把多年存放的汾酒拿出來,喝得有點雜了,那麼噴香的餃子竟然緝吃多少。三個人東倒西歪了一會兒,女人沒有忘記拿出一張床,一張行軍床。行軍床放在客房裏,客人自然就睡在行軍床上。以上的敘事大家都沒有什麼爭議。問題出在下麵。詩人說。當天晚上,他一覺醒來,舌頭上還黏黏地粘著一股酒臭,餳著眼兒一看:媳婦不見了!詩人說,當時他就預感到,出事情了。他推開那扇虛掩著的門,就看見另一個男人正趴在自己的女人身上,很投人地做愛。女人低聲呻吟著,臉色慘白。那個男人看見了他,就跪下了。女人的臉色更加慘白,但卻是輕蔑地看著那個下跪的男人,一臉的傷痛與決絕。也許是那個男人軟遝遝的膝蓋給了詩人勇氣。詩人的吼聲響徹了十六層的塔樓,他手腳並用幾下子拆掉了那些罪惡的被褥,把它們統統扔到了窗外。“我的家裏,不能留髒東西!”他吼叫著,女人沒有一絲聲息,但慘白的臉上,始終是一臉傷痛與決絕。
一個崇拜丈夫的女人竟然走到了這一步,這裏麵難道沒有令人驚心動魄的故事幺?!
詩人說,他的女人後來就有些不對頭了,當然是精神上的毛病。詩人請來當年的結婚介紹人,準備談關於離婚的問題。女人並沒有囉嗦什麼,她簽了字就說,好長時間沒上班了,明天我要上班去3詩人便和介紹人聊起天來,詩人讓聲音斷斷續續傳進客廳裏去——有好長時間了,女人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後來,當他們終於靜下來的時候,突然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音。他們交換了一下目光,不知為什麼有些害怕,他們在腳步上謙讓著,磨磨嘰嘰走到那麵沙發邊上,女人緊緊裹著一件軍大衣,側著身子,象是睡著了,臉色青白,兩頰有些塌陷,象是在睡夢中發出些奇怪的聲音。詩人急急拉過她的兩隻手腕,沒事(她過去曾經有切腕自殺的曆史)。兩個男人對望了一眼,詩人說,可能是病了吧?找個醫生來看看?介紹人就自告奮勇地往外走,正下著樓梯,忽聽詩人嚎叫了一聲,那絕對是一聲非人的嚎叫。
介紹人瘋狂地跑回來,推開門,定住了。介紹人這一輩子也沒看過那麼多的鮮血!他從沒看過鮮血如同噴泉一般向天花板噴射。原來一個人的身上可以有那麼多的血!那些濃稠的血黏在牆上,刷也刷不掉。他聽見詩人狼嚎一般的聲音:她切斷了雙側股動脈!她到底要幹什麼?!她要幹什麼啊!!
她很聰明地用棉大衣裹緊自己,隻有在掀開棉大衣的刹那,血才像噴泉一般直射出來。她用這樣的辦法報複了詩人。女人的反抗,無論是剛烈還是陰柔,都有味道。
但這隻是詩人的敘事。另一個目擊者將要有另一番敘事。特別是,重要當事人,那個美麗而特別的女人,已經永遠緘口不言了。
十
那個梅花鹿一般美麗的非洲少女,忽然在地下室的入口處,拐了一個彎,麵對著她,走來。
所以,事實也就隨著女人永遠緘口不言了。她想。少女戴著一張麵具,是青銅和純金鑄成的,鑲嵌著獸皮、羽毛、彈殼和寶石,華麗而恐怖。在本來該是眉毛的地方,王冠般地嵌起兩道金箔,兩頰刻著公雞,公雞的眼睛用昂貴的藍寶石做成,而鼻子,卻非常奇怪地塗著白色,白色對於非洲土著,意味著與死者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