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無涯天,上古時,冬。
那個人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們,照我說的去做。一個字都不能違背。”
他們四個站在無涯天的邊緣,看著那個人的身體化成了一捧雪花,混跡到寒風裏,消失得徹徹底底。雪地上,隻留著一塊黑琥珀樣的“石頭”,雪花落在上麵,會撩起一圈圈水紋般的光圈。
石頭裏,趴著一隻蠍子。
無涯天,是那個人同那女人的戰場,這裏沒有四季,永遠都是冬天。他們鬥了許多年,鬥成了習慣。
但,昨天終於分出了勝負。
慢慢地,他們四個人被落雪埋成了雪人。
終於有人說:我們走吧。
柏林,一九四五年,暮春。
他受了傷,很重的一劍,貫穿而過的劍氣距心髒隻有幾公分。
堅固如磐石的地堡,靜得像一副鎖死的棺木,活人與死人在這個時候並沒有什麼區別。
他靠著牆,勉強自己別像堆爛泥一樣倒下去,如果輸,別輸得太難看。
麵前的男人,居高臨下,冷冷凝視,一身正紅中式對襟長衫,在這個灰黑的地下世界裏,耀眼得像一團永不止息的火。
他們倆的對麵,一具幹癟的屍體橫臥在烈火中,身上的納粹軍裝在火焰裏褪成灰燼。
“斬草得除根。”他擦去嘴角的血跡,笑。
“在元凶與棋子之間,我首先解決前者。”紅衣男人轉過身,目光有如刀鋒,“記住,在任何一條不該你們姓溫的人走的路上,永遠都有鍾家的人擋住你們。”
“走錯了路,便要懂得回頭。好自為之。”說罷,他轉身離開了地堡。
溫晴天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熊熊火光照亮他沒有表情的臉。
幹爹臨死前對父親說過——溫氏本盛,如龍在天,鍾姓一出,萬事不成。
他父親不信,直到他在火焰裏魂飛魄散的那一刻,都不信。
他自己也不信,到現在也不信。
鍾晨煊,這次你贏了,但我們還有很多的以後。
他跪下,朝火焰磕了三個頭。
地堡外,一隊蘇聯紅軍正急急而來。
一九四五年五月二日,美國星條旗報號外——HITLER DEAD!
忘川市第二人民醫院,二xxx年,秋。
產房裏,女人靠在丈夫懷裏,虛弱而幸福地看著醫生手裏那個呱呱大哭的新生命,喜極而泣。
剛剛當上爸爸的人,高興得語無倫次:“他叫曉魁,鍾曉魁!這名字我早起好了!好威風吧!”說完,他竄過去,不斷跟醫生致謝,感謝這個把兒子接生到世界上的恩人。
戴著口罩,滿頭大汗的醫生許是見多了這樣的幸福爸爸,笑著擺擺手,把孩子交給護士做後續處理後,便走出了產房。
好幾個鍾頭之後,有人在醫院的樓梯間裏,發現這醫生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喊醒他後,他也不知發生了什麼,隻說剛準備進產房的時候,被一股莫名冷風吹了一下,便沒了知覺。
“但你剛剛明明在產房裏接生的。”
“不可能吧……”醫生擦了擦冷汗,“難道我昨天的酒還沒醒?我說,你千萬別跟人說這事啊!千萬!”
清洗完畢,裹在繈褓裏的孩子被送回母親身邊,一雙黝黑純澈的大眼睛裏,仿佛放下了世上所有的美好良善。
不過,沒人看到孩子的後脖上,一個不起眼的黑印,正漸漸淡去。
1.
夜色濃濃,黃土綿延,河流的水聲遠遠地撞擊著空氣,天與地都昏蒙蒙地溶在一起,輕易便叫人失去方向。
幹燥的土坡上,鍾小魁孤身而行,傾城耷拉著舌頭,氣喘籲籲地跟在身後。
對於他是如何從阿爾金山上的冰牙地挪移到這片黃土高坡上的這段記憶,徹底缺失了。能記起的,隻是溫晴天突然拉住他的手,臉上一片奇異的笑容。突然刮來的大風,完全迷住他的眼睛,身體瞬間變得像紙一樣薄,吹口氣就飛得無影無蹤,再睜眼時,世界鬥轉星移,溫晴天則連個影子都沒了。
那張內容詭異的快遞單仍揣在他的衣兜裏,冰牙地前,溫晴天講給他聽的故事,言猶在耳。
如果溫晴天不是在編故事耍人,他是貪狼之後,便是鐵一樣的事實。而他的父親,那個叫做溫青琉的男人,居然是數千年前,流離為了久年而“調包”的犧牲品。鍾小魁猜測,如果當初流離沒有罔顧死神的公正與職責,將他心愛的西施按律處置,世上便不會有溫青琉這隻身世坎坷乃至悲涼的貪狼,他本應該轉生為一個普通的人類,不論身份高低,起碼能擁有一段正常的,五味俱全的人生。而溫晴天這個來去無蹤的男人,看似跟自己毫無牽扯,可如今細細一想,仿佛自己的生活裏處處都蟄伏著他的影子。他莫名其妙被踢來這塊地方,必然是溫晴天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