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們應該成立一個蘭德爾保護有限公司了。”馬克斯韋爾小姐若有所思地說,“我承認,我想要麗貝卡有個職業。”
“我不想。”亞當回答說。
“你當然不想,男人對女人有職業不感興趣!但是我比你更了解麗貝卡。”
“你更了解她的思想,但是你不一定懂得她的心。你把她當作一時的天才,而我考慮更多的是她是一顆珍珠。”
“好啦!”馬克斯韋爾小姐歎了口氣,有些怪怪地說,“天才或者珍珠,這蘭德爾保護公司可能把麗貝卡推向相反的方向。不過,她會跟著她自己的神明走的。”
“這會使我滿意的。”亞當嚴肅地說。
“特別是,如果這神明把她向著你的方向召喚的話。”馬克斯韋爾小姐抬頭望著他,並挑釁地笑了。
麗貝卡在磚屋裏過了好幾天才看見米蘭達姨媽。米蘭達的臉色未恢複正常前,除了簡以外,她堅決拒絕任何人進她的房間,不過她的房間的門總是半開著。簡猜想,她想聽見麗貝卡輕快的腳步聲。她的頭腦,現在完全清醒,隻是不能走動。大部分時間,她都不感到疼痛,但每一根神經都機警地關注著室內外的事情:“被風吹落的蘋果是否撿起來做蘋果醬了?山上的土豆是否種得太密集呀?玉米是否開始抽穗了?上麵那塊田裏的莊稼是否收割了?擺放在各處的、粘蒼蠅的紙張是否放好?牛奶房是否有螞蟻?引火的木柴還能用多久?銀行是否把利息票送來……”
可憐的米蘭達·索耶,在今生和來世的邊沿上徘徊——她的身體受到疾病的襲擊,再也不受她鋼鐵的意誌所控製,再也沒有神聖的幻夢在疲倦了的頭腦裏盤旋。除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和令人煩心的擔憂,就沒有別的了。盡管上帝離她如此之近,她的靈魂也不能馬上與之交談。如果從未學過天國的語言,由於心靈的感覺是很快能掌握必需的基本知識的,那麼,可憐的靈魂就必須使用那業已存在和一天天發展的詞語。可憐的米蘭達小姐,牢牢禁錮在她自己本性的高牆之內,因為她從未使用過心靈的眼睛,所以看不見“天啟”的出現。她聽不見天使的聲音,因為她沒有使用過性靈的耳朵。
有一天早晨,她要求見麗貝卡了。幽暗的病房的門打開了,麗貝卡站在那裏,手裏捧著滿滿的一把甜豌豆,陽光從她的身後照射進來。枕頭上,米蘭達蒼白瘦削的臉在睡帽的襯托下,顯得很憔悴。她的身體,在床罩下可憐地一動也不動。
“進來,”她說,“我還沒死,不要讓那些花,把我的床弄亂了好嗎?”
“噢,不會的!我就要把它們放進大玻璃水罐裏去的。”麗貝卡邊說邊轉向臉盆架,以便盡力控製自己的聲音,止住一湧而出的眼淚。
“讓我看看你,走近些。你穿的什麼衣服?”她用粗啞無力的聲音說。
“我的那件藍色的印花布衣服。”
“你的羊毛絨衣服的顏色沒有褪吧?”
“沒有褪,米蘭達姨媽。”
“你是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反著麵,把它掛在黑暗的壁櫥裏?”
“總是這樣掛的。”
“你媽媽做了果醬嗎?”
“她沒有講。”
“她習慣於在信裏什麼也不講。我病了後,馬克沒有發生傷筋動骨的事吧?”
“完全沒有,米蘭達姨媽。”
“噢,他怎麼啦!他是不是變懶惰了?約翰有什麼變化?”
“他會成為我們中最有用的人。”
“我希望你不要因為我不在,就輕視廚房裏的工作。你是否用沸水清洗咖啡壺,並把它倒著放在窗台上?”
“是這樣做的,米蘭達姨媽。”
“你總是回答‘是’,簡也是說‘是’。”米蘭達哼了哼,試圖挪動一下她僵硬的身子,“雖然我一直躺在這兒,但我知道,有些事都不是照我喜歡的那樣做的。”
沉默了好一段時間;其間,麗貝卡坐在窗邊,膽怯地摸著姨媽的手;望著那瘦削的、一雙緊閉的眼睛,不由得心頭湧起一陣溫柔的同情。
“我非常羞愧,讓你穿粗布衣服參加畢業典禮,麗貝卡,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有一天,你會知道原因的,並且知道,我已經盡力給你補償。我就怕你成為人們的笑柄。”
“不是,”麗貝卡回答說,“曾經有許多人說我們的衣裙是最漂亮的,看起來就像柔軟的、織有花邊的衣服和裙子。你用不著為這些事操心的。你瞧,我已經全然是個成人了。已經畢業,是全班二十二人中的第三名,米蘭達姨媽——已經有人給我提供了好的工作崗位。你瞧我!我個兒高、身強力壯、又年輕,作好了進入社會的準備,要把你和簡姨媽造就於我的向人顯示。要是你想我離得近些,我就選埃奇伍德學校,這樣我可以每天晚上和星期天在家幫忙。待你身體好些,我就去奧古斯塔,在那裏教音樂和做其他事情,可以多掙一百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