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不可規避的製約(3 / 3)

“你聽我說,”米蘭達聲音顫抖地說,“選最好的崗位,不要考慮我的病。我想活得久些,活到能看見你把那筆抵押債款還清。但我想,我是活不到那一天了。”

講到這裏,她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幾個星期來,她都沒有講這麼多話。麗貝卡悄聲離開房間去獨自哭泣,心想:老邁是否就一定是那樣冷酷無情、那樣艱難、那樣不可遏止、那樣苦澀,就像跌入了死蔭的幽穀。

日子一天天過去,米蘭達的身體也一天天強壯起來,她的意誌似乎堅不可摧。不多久,她就可以走到窗戶旁的椅子上坐下了。身體恢複到這個程度,她主要想的是:醫生無需每天上門,一周不超過一次即可,這樣可以削減賬單,因為總的醫療費用現已高得驚人。這使她日夜苦惱,夢中不得安寧。

漸漸地,麗貝卡的、年輕的心裏又悄然萌發了希望。簡姨媽開始用“無色澱粉漿水”給她的手絹、衣領和紫色的平紋細布衣服漿洗。任何時候,隻要醫生一宣布米蘭達姨媽進入恢複期,她就可以準備去布倫瑞克。要是她八月份能到那裏,一切美好的事物,一切希望和想象中的美好事物都會在布倫瑞克發生,因為她將會成為埃米莉小姐本人的來賓,並與大學教授和其他大人物坐在一起進餐。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幾件幹淨樸素的衣服連同心愛的珊瑚項鏈,畢業典禮穿的粗白布衣服,班徽,簡姨媽做的邊上有裝飾的床罩,一頂每晚睡前都要試著戴的新的帽子,都放進了一個小箱子裏。新的帽子是用白色的薄木片、與廉價的白玫瑰花冠和綠葉製成的,造價在二三元之間。帽子花這麼多錢,在麗貝卡的經曆中,是前所未有的。戴上這頂帽子,再穿上睡袍,其光華美麗真夠讓人眼花繚亂的。假如這頂帽子與她的粗布長袍配套穿戴的話,麗貝卡會覺得,甚至受尊敬的教授也可能會對它很敬重的。任何教授的眼光,能有幸與在白色玫瑰花環下的、一雙閃閃發光的黑眼睛相遇,那的確有可能不隻是停留在敬重上!

然而,當一切準備就緒,阿拜賈·佛拉格到了門口,送來了漢納打來的電報:“速歸,母出大事。”

一小時後,麗貝卡已行進在去森尼布魯克的路上。她的心激烈地跳動;害怕到家後,等待她的會是什麼樣的浩劫。

盡管那裏沒有出現死人的事,但是第一眼看上去,卻很像是死了人一樣。她母親曾站在幹草堆上指揮對倉庫作些變動,她突然眩暈,從草堆上滑了下來。她的右膝蓋骨骨折,背部扭傷疼痛,但她神誌清醒,目前沒有危險。以上是麗貝卡抽空寫給簡姨媽信中的情況。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米蘭達那天怎麼也坐不住,咕嚕道,“她還是個孩子時,我躺在床上,她也生病。我不知道她竟然摔了下來,雖說幹草堆不是女人應該站的地方。——不過,就是不發生這件事,興許會有另外的事情發生,奧裏莉亞生來不幸。這好,她可能要成個跛子了,而麗貝卡就得護理她,不能到別處去掙一筆優厚的薪金了。”

“她的首要任務是對她媽盡責。”簡姨媽說,“我希望她永遠記住這一點。”

“十七歲的年齡,是沒有人能記住他們應該做的事情的,”米蘭達回答說,“既然我又好了,有些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簡。這些事,日夜在我腦子裏翻來覆去。我們曾經談過這些事,現在要做出決定了。當我死後入了土,你願意把奧裏莉亞和她的孩子們接到磚屋裏來嗎?他們是一大群人——奧裏莉亞,詹尼和範妮。不過我不想讓馬克來,漢納可以收留他。我不要一個大男孩跺著腳,把我的地毯踩壞,把家具搞壞。雖然我知道,我死了後,你下決心要做的任何事,我都阻攔不了你。”

“我絕不會違背你的意誌的,特別是在投資和花錢方麵,米蘭達。”簡說。

“不要告訴麗貝卡,我已在遺囑裏寫明把磚屋給她。我死之前,她不能得到房子。我想從容地死,不要讓他們為了得利而催我快點去死。我也不想聽他們感謝的話。我猜想她使用前麵的樓梯,會像使用後麵的一樣頻繁,也同樣不會讓廚房裝上水。對此,我死了幾年後,也就不會在意了。她非常喜歡你,你有生之年,她會要你住在這裏的。不過,我在遺囑裏還是寫明了這件事。雖然伯恩斯律師經辦的遺囑有效期不會多於其他律師的一半,但他收費比較便宜。我想,其結果最終都是一樣。我不允許麗貝卡挑選的丈夫把你趕出門外。”

談話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此期間,簡默默地織著衣服。眼望著那可憐的人、虛弱地靠在枕頭上,她不時地擦去淚水。突然,米蘭達用微弱的聲音慢吞吞地說:“我不知道,你最終是否會收下馬克。我想有溫順的男孩子,同樣也有任性的男孩子存在。收下這麼多的孩子,是毫無理由的,但把一個家庭拆散,把孩子放在這裏、那裏去托管,卻也是很可怕的。他們都不會有好結果,而且他們每個人都會一直記得他們的母親是索耶家的人。現在你能把窗簾放下來嗎?我想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