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裏莉亞懂得:一隻心胸狹窄的、普通的母雞,給這世界養了一隻奇特、無畏的小鴨,會是一種什麼心情。但她的情況還更為奇妙,因為她可以把自己的境況與一隻安靜的褐色的多輕雞相比。這隻雞曾生了一個普通的蛋,卻孵出了一隻天堂鳥。她的這個想法在過去的兩周裏,不止一次地闖入她的腦海。而今天在這柔美的十月的早晨,在麗貝卡懷抱著一堆金黃色的菊花和火紅的秋葉,進到屋子裏時,這種思想又重新在腦子裏來回閃現。
“隻是稍顯秋天的風采而已,媽媽。”她邊說邊剪去美麗的紅的和黃色的、放在床墊和床腳之間的樹苗的根莖:“這枝樹苗傾斜在池水上方,讓它長時間看著自己的倒影,會變得愛虛榮,所以把它從危險中解救出來,這不是很好嗎?今天我是多麼想拿上一枝給可憐的米蘭達姨媽送去!從我離開磚屋後,屋子裏就再也沒有一朵鮮花了。”
這是一個奇妙的早晨,太陽爬進了一個金色的白晝和星光照耀的夜晚相依、相連的世界。空氣帶有成熟了的水果的香味。一隻狂喜的小鳥在門外的樹上,為生之快樂,差不多叫破了嗓子。它忘了夏天已過,冬天應該也要來了。但在這樣的良辰美景裏,有誰還會想到寒冷的風、光禿的樹、或者冰封的溪水呢?一隻彩色鮮明的飛蛾,從開著的窗戶飛了進來,停在一束光亮的樹葉中。奧裏莉亞聽見了鳥叫,從發光的矮樹叢的美麗,再看到她那高挑的光彩奪目的女兒站在那兒,像懷抱著金秋的年輕的春天女神……
後來,她突然捂著眼睛哭了起來:“我忍受不了啦!我躺著,被拴在這病床上,妨礙了你要做的一切事。一切都會浪費了!我所有的積蓄和我所做的一切,都浪費了;你勤奮地學習,及米蘭達所有的花費——一切我們認為能使你成材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了!”
“媽媽,媽媽!不要這樣講,也不要這樣想!”麗貝卡高聲說,猛地坐在地板上,把黃菊花丟在身旁,“你這是怎麼啦,媽媽!我才剛過十七歲呢!這個圍著紫色印花布圍裙,鼻子上沾著麵粉的人,才僅僅是開始!你還記得約翰移植的小樹嗎?那年夏天幹旱,冬天寒冷,樹一點也沒有長高,看不出我們對它所做的一切有什麼用處。可後來,有一年,風調雨順,它卻加倍地長大了,彌補了過去的不足。現在正是我的紮根期,媽媽,不要去相信,我的好運已經過去,因為它還沒有開始呢!井邊的那棵百年的老楓樹,今年夏天長了新葉,所以我十七歲時一定大有希望!”
“你可以裝出一副勇敢的樣子,”奧裏莉亞抽泣道,“但是你騙不了我。你已經失去了工作。在這裏你見不到你的朋友們,你隻不過是個苦力而已!”
“我看起來像個苦力,”麗貝卡的眼睛神秘地笑了,“不過實際上,我是名公主,你不要講出去,這不過是一種偽裝。我戴上假麵是有國務方麵的理由的,占據我的王位的國王和皇後現已年邁、步履蹣跚,馬上就要退位,這對我有利。這是一個小的王國,我想,因為王國的事情就是這樣進行的。所以在皇室的圈子裏,沒有大不了的爭鬥。不過你也不能期望看到有一個珠寶鑲邊的金色寶座,它可能僅是象牙做成的,用孔雀的羽毛作為背景。不過靠近禦座,你會坐在一張舒適的椅子上,有許多仆人去聽從你最瑣細的吩咐,就像人們在小說裏看到的那樣。”
奧裏莉亞不由自主地笑了,雖然也許沒有全被她所說的蒙蔽,她還是感到安慰。
“我隻是希望你不要等你的寶座和你的王國等得太久,麗貝卡。”她說,“希望在我死之前能看上它們一眼。隻是生活對我來說,太艱苦、多磨。一方麵是,磚屋裏的米蘭達姨媽成了跛子,另外是在這個農場的我,把你的手腳捆住了。你先是伺候姨媽,現在是伺候我,要照顧詹尼,範妮和馬克就不用說了!你繼承了你父親樂天派的秉性,要不然,你就會像我一樣感到壓力沉重的。”
“為什麼,媽媽!”麗貝卡叫道,用雙手拍著她的雙膝,“為什麼,媽媽!像今天這樣的天氣,生活在這裏夠快樂的了。有機會可以觀看、體驗,去做、去適應!媽媽,當你十七歲時,生活得不是也很好嗎?你沒有忘記吧?”
“沒有忘記,”奧裏莉亞說,“我不像你現在這樣有朝氣,充滿活力,一點都不像。”
“我經常在想,”麗貝卡走到窗前,望著外麵的樹,繼續說,“我常想,要是我根本就沒有出生在這個家裏,那該多可怕!假如漢納來到世上之後,接著的不是我,而是約翰,詹尼,範妮和其他的孩子,就是沒有麗貝卡,沒有過麗貝卡,那該多可怕!活著就是對一切的補償。我心裏應該有害怕,但是沒有,有一種比懼怕更強的力量把它們一掃而光,就像風掃落葉。噢!瞧!威爾已趕著馬車進了巷子,媽媽,他應該帶來了磚屋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