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把自己的“點”定在二十裏堖包,除了心底那抹不去的情結,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二十裏堖包確實有資源。村西連綿不絕的堖包儲藏著豐富的鉛、鋅、鐵等。與二十裏堖包毗鄰的村子兩年就已經著手開采了。那個村子屬另一個省份,二十裏堖包的許多後生就在那兒幹。村北、村東則生產做粉筆用的白色土。村民刷房都從那兒挖。因為缺少資金,至今沒有大量挖掘,沒有把資源變成商品。村南的淖裏盛產一種黑背鯽魚,現在雖有人將淖承包了,可一年也不過七八千利潤。
杜梅如數家珍,末了,笑著說,這是一片處女地,就等著馬老板來開墾了。
馬老板嘎嘎一笑,這年頭處女少了,按理近水樓台,輪不著我來開墾呀。
杜梅說,外來和尚好念經,縣裏讓它荒著,有自然的原因,但更多人為的因素。
馬老板道,噢?說來聽聽。
杜梅遲疑了一下,說,不如講個笑話。
馬老板縱聲大笑,我馬某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還沒見過你這麼聰明的女縣長。
杜梅自嘲地笑笑。
中午十一點鍾,杜梅和馬老板返回營盤。馬老板提出去鄉政府走走,杜梅說吃過飯再進鄉政府。杜梅的意識深處,自然是怕馬老板進鄉政府。她說不清為什麼。
小李徑直把車開到得月樓。
這頓飯由劉富唱主角。劉富是出了名的“喝倒驢”,據說劉富剛當鄉長時,村主任們拒收提留,劉富請他們喝酒,並以醉與不醉作為收與不收的籌碼,結果全鄉十多個村主任全被劉富灌趴下了。
馬老板坐了正位,並指著身邊的椅子讓杜梅挨著他坐。杜梅說,馬老板何必如此客氣,我今天的任務就是陪好馬老板。馬老板說,慚愧,慚愧,我不能讓杜縣長白將軍,呆會兒,我自罰三杯。劉富插話,就衝馬老板這句話,我陪你三杯。
菜一上來,杜梅就知道劉富下硬功夫了。劉富窮盡了壩上所有的東西,肉類有牛驢羊豬狗兔雞,菜類包括蔬菜、口蘑也上了七八種。稀罕菜不多,但豐盛而且豐盛得讓人受不了。在杜梅看來,這絕對是一種無謂的浪費。她有點心疼。
馬老板依然像昨天那樣先舔,舔了一陣才正式喝。表麵上看,隻是喝酒的形式,杜梅卻看出這其實是心智的一種較量。馬老板隨隨意意造就了壓力感。酒精進入馬老板身體內,仿青春痘又一粒一粒跳躍起來。馬老板的話漸漸多了,天南地北,海闊天空,似乎沒有他不知道的,卻隻字不提投資的事。杜梅對付了半天才逮住個時機,問他對二十裏堖包的印象如何。馬老板說這村名不錯。這家夥滑得像個泥鰍。杜梅追問,僅僅是名字不錯?馬老板嘎嘎一笑,最好的就是村名,這村名讓我想起一個笑話。這樣喝沒意思,咱們講故事怎樣?一人一個,輪著來,誰講得不帶葷,罰三杯。噢,我先講。
馬老板講了一則“海拉爾的霧”,劉富講了一則“麥克風”,小李講了一則“老幹部的經驗”。杜梅要求最後講,她挖空心思想了一則,可輪到她時,腦裏突然一片空白。
馬老板見她遲疑,催促,講呀。
杜梅說,我自罰三杯吧。
這時,杜梅的手機忽然響了,一瞧,屏幕上顯示著大班長的號。杜梅忙走到外屋,接通。
杜梅嗎?大班長的聲音永遠是沙啞、低沉的。
杜梅忙說,是我,喬縣長。
大班長問,你現在在哪兒?杜梅沉吟了一下,如實說,我在營盤。
大班長說,聽說你在陪一個老板考察。
杜梅驚了一下,忙道,隨便轉轉。
大班長說,還保密呀。
杜梅笑著說,哪敢呀,隻是沒有眉目,沒敢向你彙報。
大班長也笑著說,我有那麼可怕嗎?你的客人就是縣裏的客人。
杜梅應,是,是。
大班長問,晚上回來嗎?
杜梅說,回。
大班長說,回來再說吧。便掛了電話。
杜梅有些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