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戴說怪不得。
杜梅問他有什麼事,老戴說彙報建樓招標的事。老戴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過程,說最後中標的是牛二侉。杜梅一聽就叫,怎麼是他?老戴說牛二侉中標是有些意外,這次招標是絕對公正的。杜梅不好再說什麼,說重了就成針對老戴了。杜梅和牛二侉打過交道,對這個人沒有好印象。去年有個鄉鎮建學校就是由牛二侉承建的,由於鄉裏資金一時沒到位,牛二侉就鎖了兩個班的教室,那兩個班停了半天課,最後由杜梅出麵協調,方處理下去。
杜梅說和牛二侉打交道你得小心,合同上該寫的必須寫清楚。
老戴說,那是,就怕有想不到的地方,杜縣長要提醒一下。
杜梅和老戴就自己所能想到的細節說了半天,老戴方離去。
老戴走了沒多久,屋子裏湧進一撥上訪的,為首的是一位和杜梅年齡相仿的婦女,問杜縣長能不能給她們答複。杜梅聽她話有所指,忙翻開文件夾。文件夾裏果然有一封上訪信,是大班長批轉過來的,讓她解決。杜梅粗粗看了一下,說,我今天就查這個事情,查完一定給你們一個答複。那婦女問,杜縣長不會騙我們吧?杜梅說,你信不過我,我還怎麼解決?婦女盯著杜梅,竭力想摸清杜梅話裏的虛實。杜梅也望著她,婦女的唇上塗著尖紅尖紅的口紅,十分鮮豔。她們是計生局的,反映計生局裁減人員不公布方案,暗箱操作。把這些人打發走,杜梅一個電話將計生局局長召來,狠狠地訓了一頓,讓他把方案公開。杜梅說,她們再上訪我就把你交給喬縣長。計生局局長答應得很痛快,但又不甘心地解釋了半天。杜梅說,我不聽理由,隻看結果。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杜梅看看表,給市婦聯高主任打了個電話。杜梅說了幾句問候的話,但高主任知道杜梅的用意,巧妙地把話題引到馬老板身上,說馬老板已經回去了,投資的事暫時定不下來。高主任讓杜梅別急,有機會她還會為杜梅聯係。擱下電話,杜梅籲了口氣。高主任不知道馬老板的事。
中午,杜梅去小餐廳吃飯,見餐廳內隻有大班長和任曉明兩個人,便端了飯坐在他們旁邊。任曉明顯然正要向大班長彙報什麼,杜梅在座他就馬上停住不說了,而轉口講了一則笑話。大班長哈哈大笑,差點把飯噴出來。任曉明讓杜梅也講一個,說杜縣長的笑話一定比我的多。杜梅說,我這個人太死板,講不了笑話。任曉明話裏帶刺,杜縣長要是死板,我們都是出土文物了。大班長笑笑,低下頭吃飯。杜梅張了張嘴,把反擊的話咽了回去。
任曉明和大班長吃完,先走了。杜梅從窗戶望著兩人的背影,那種灼熱感又慢慢襲卷上來。杜梅立刻坐不住了,她丟下飯碗,走出餐廳。杜梅走路的樣子急匆匆的,似乎有什麼事要辦,但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杜梅機械地走進辦公室,焦躁不安地在地上亂走。後來,她抓起電話,沒頭沒腦地亂撥著。確實是無意識的,沒想到竟撥通了一個,對方喂了一聲,杜梅聽出是二號的聲音,忙扣了電話。杜梅做賊似的,心嗵嗵亂跳,臉有些燒,胸前的兩隻兔子拚命地往外拱。
杜梅閉上眼坐了片刻,那種灼熱感慢慢退下去。
晚上,杜梅沒有回家,她實在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自從當了副縣長,杜梅一直生活在防守與進攻狀態。她怕薛大兵來吵鬧,一直沒開燈。有人敲門,杜梅一動不動。
第二天,杜梅向大班長彙報工作時,大班長很隨意地問,夜裏加班了吧?杜梅一怔。大班長說,昨晚小薛來找過我。杜梅的臉騰地紅了,紅暈褪掉,臉便成了鐵板。她實在控製不住,罵了薛大兵一句。大班長說,多跟他解釋解釋,他會理解的。杜梅向大班長道歉。大班長說,這有啥呀,縣長也是人,是人就少不了家務事。
杜梅不敢再住單位了。那樣,薛大兵會不厭其煩地找大班長告狀。薛大兵太了解杜梅了,知道怎麼對付她。
天黑透後,杜梅步行走出縣城,從公路拐下去,走進田野。那是一塊菜地,一對父子頂著淡月在幹活。杜梅一直往前走,走到連蟲鳴都聽不見了,方站住。她朝四處望望,透透地哈了口氣。她突然想狠狠地罵一場,像農村的潑婦那樣。小時候,杜梅見過婦女罵大街的情形,都是站在大街上,叉著腰,跺著腳,嘴角溢著白沫,罵人的話像鐵珠子一樣一粒一粒地往外蹦。杜梅張了張嘴,卻不知怎麼罵。罵大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憋了半天,杜梅到底罵出一句髒話。沒有稱呼,沒有語氣。像是一條小鯽魚,撲唧一跳,便溶入夜色中。